欢喜萎靡不振了好几天。
虽然上课她很认真努力,可精气神是不一样的,低落消极恹恹儿。
温言政本来没准备管她。
可是不理她,她就越发来劲了。
明知是个牛角尖,她也钻进去和自己较劲,不,她也是在和他较劲。
直到周二上午上完课,温言政道:“今天的兴趣课去琴房。”
欢喜闷闷点头,然后又抬起,讶声道,“琴房?”
“你不是一直对瑶琴古筝之类的乐器好奇吗?今天让你见识一下。”
这下,欢喜终于有些兴趣了。
“温老师,你是……真的是临时自主学会的?”
“嗯,很简单。”
欢喜:……
这语气,要是不了解他的人听见了,指不定得要如何埋汰他呢。
太张狂傲慢了,太打击自尊心了。
欢喜心里腹诽,脚却非常迅速的跟了上去。
琴房新添了好多古乐器。
哇!
欢喜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
她勉强同意了学书法,学画画,唯独这练琴,她是死活不干。
她懒惰嫌枯燥乏味是其次,主要是真没什么音乐细胞。
她连唱歌都五音不全。
林萌唱歌就很好听,她不行。
除了国歌,她只会几首学生必会的几首耳熟能详的红歌。
但还是只能在心里唱,张不开嘴,一开口声音就好像堵在了嗓子眼里,勉强发出声来也是又飘又乱,实在是不堪入耳。
林萌就说过,她唱歌毫无感情,还不如机器人的机械音。
温言政在一架古筝前落座。
欢喜赶紧小跑上前,在他前面的小椅子上坐下。
两脚并拢,身板挺直,双手放在了膝盖上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温言政。
温言政开始弹奏了。
从他指尖轻轻流淌而出的空灵又飘逸的旋律,
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亮和清脆。
是山间清泉的清澈。
真的很雅致。
雅致到了让欢喜觉得这般美妙的曲子给她听,简直太糟蹋了。
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
因为她自认自己就是个俗人。
一曲终了。
“哇,温老师,你真的太厉害了,太棒了,点赞,双手点赞。”
欢喜双手比大拇指,还不停的海豹式鼓掌。
温言政见她终于恢复劲头了,“听出了什么来没有?”
欢喜脸上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她要是回答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出来,温老师会不会生气?
她开始绞尽脑汁的去回想。
“嗯,就感觉有山有水的,很好听。”
欢喜说的都脸红了。
“高山流水觅知音,不懂曲调意境没关系,现在我直接把答案告诉你了,你还觉得自己不懂吗?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在和我较劲什么了吗?”
欢喜语塞了。
在天才老师面前,她自己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看。
她的小心机和小心思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她头耷拉着低下了,“温老师,我是不是很蠢?”
温言政手指轻勾了一个音节,沉声道:“蠢在何处?”
欢喜肩膀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就,就……”
“就什么?我说过,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人长了一张嘴,除了进食,它还用来干什么的?是摆设吗?”
欢喜脸一下白了,整个人都噤若寒蝉。
温老师生气了。
她一下慌了,“温叔叔。”
“你不是划分清楚了吗,上课的时候我是老师,还是严师。”
欢喜立马改口,“温老师。”
温言政手掌按在了琴弦上,面无表情,眼神沉肃。
“现在告诉我,你蠢在何处?”
欢喜这会哪还敢狡辩,几乎是反射性的大声道:“蠢在作茧自缚。”
温严政注视着她,目光很犀利敏锐。
欢喜头发都发麻了,这会的坐姿要多板正就有多板正,目不斜视,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在等什么?”
“等温老师帮我解决。”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解决?”
“不知道。”
这声不知道,欢喜是真发自肺腑的。
“既然需要我,为什么不明说?我是这样教你的?”
温言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才终于缓和了下来。
欢喜一下就感觉到了。
顿时,脸就垮了下来,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不好意思直说。”
“为什么不好意思直说?”
“没底气加难以启齿。”
“为什么没底气?”
被问到了痛点,欢喜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心里积压着的种种不顺心和憋屈顿时犹如火山爆发一样。
彻底的炸开了。
她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看着温言政的眼神,犹如小兽发了狠。
她大声凶了回去,“你又不是我亲生父亲,你会管我?”
温言政被凶愣住了。
欢喜也愣住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可随即又觉得说出的话,覆水难收。
她干脆心一横,直接破罐子破摔。
不装了,她摊牌了。
可就算摊牌,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输气势。
所以,她猛地站了起身,一脚踢开了身后的小椅子,大声道,“你当我老师,当我温叔叔,你给我上课,教我学习,让我学本事。是,我很感激,我甚至应该感恩,这在最初,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温言政面上平静无波,面对欢喜的指控,甚至还能不缓不慢的开口询问,“意思就是现在不是了?”
“对,现在不是了。”
“那你说说,现在的你,想要什么?”
“既然你都给了我这么多,为什么不给我我真正想要的?你为什么不真的把我当成你亲生女儿一样毫无保留的爱着?你为什么不自觉替我遮风挡雨?为什么不在难题落到我头上时就给我解决了?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发觉我情绪不对时就安慰我?为什么?”
温言政愣住了。
欢喜哭的不能自已,“你给我的东西你随时都可以收回去,我甚至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呜呜呜呜,我凭什么毫不保留的相信你,凭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有底气?凭什么?”
欢喜狠狠擦去脸上肆意狂飙的眼泪,“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就是厚颜无耻,就是卑鄙贪婪,就是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对,我现在就告诉你了,我就是不满足了,就是不满意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温言政还是没说话。
欢喜发作一顿后,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萎了。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温言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出来。
可她就是说了。
甚至不觉得后悔。
她在外面遇到了挫折,受了窝囊气,竟然发泄在了温老师身上。
呜呜呜呜……
她简直不是人,她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欲壑难填,说的就是她。
温叔叔对她已经够好的了,可她还是不满足,竟然妄想更多。
她今天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质问,又何尝不是仗着温叔叔对她好,她才敢撒野。
欢喜偷瞄了一眼温言政的方向。
见他依旧还是不言不语的坐在筝前,双掌放在……
“啊…”
欢喜惊呼着跑过去,一把抓起他的手,只见他双手掌心都渗出血珠了,可见勒的有多深。
她惊慌不安的回头大喊,“来人……”
“大惊小怪的,我没事。”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
欢喜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她抓着温言政的手掌,看着上面渗出的血丝,这次是真吓到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心里又悔又自责。
“温叔叔,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这样,呜呜呜,我知错了,是我不对,我去让医生来……”
“这么点小破皮,你让医生来,丢不丢脸?”
“不丢脸,呜呜呜,一点都不丢脸,要丢脸也是我没脸,是我惹你生气的。”
温言政收回手,欢喜不让,态度非常强硬的要让医生来。
温言政无奈,“回书房,书房有药箱。”
那还等什么?
欢喜拉着他,不是,是扶着他往书房走。
“消毒水倒上去会不会很痛?”
“不会。”
欢喜眼泪又下来了,她吸着鼻子,嗡声道,“伤口好像有点深,要不还是……”
“你觉得这么浅的伤痕要缝针吗?”
欢喜被问住了,她低头看着他手掌心,实在是不能睁眼说瞎话,“缝针好像不需要吧?”
“那不就得了,医生来也不过是涂点消毒水,药膏都不需要,明天就愈合了。”
欢喜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只是拿起棉棒给他又厚厚涂了一层消毒水。
温言政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欢喜,眼神有些怔然。
“应该差不多了,现在好像不出血……”
欢喜一抬头就也怔住了。
顿时她眼神挪开了,心虚的不敢看他。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刚才那些话不是你的真心话吗?”
欢喜不吱声了。
是真心话,她才会觉得对不起啊。
“我好像……变了,变的不知足了,明明……明明您对我很好很好,可我竟然……因为自己的问题就迁怒到您身上,觉得你给的不够多,我贪得无厌了。”
欢喜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看向温言政。
“温叔叔,你问吧。”
“问什么?”
“问我的秘密。”
“我问你的秘密做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不不不也是想知道我家的秘密吗?”
温言政气笑了,一把收回了自己的手,脸色一沉。“你是这样认为的?”
欢喜手落空,心也一沉。
糟了,这是真生气了?
欢喜立即摇头,“其实不是,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那你承认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我不是无理取闹。”
“不是无理取闹,你还有理了?”
欢喜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当然有理,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心情不好?”
温言政皱眉了。
“你知不知道我遇上大事了?不准沉默,你肯定都知道,那你知不知我现在遇上的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也是我自己解决不了的大事?”
温言政:……
欢喜看他被自己问住的表情,顿时委屈劲又上来了。
“你为什么不关心我?为什么不主动问一下我,非要等着我来求你,你才给我解惑吗?你老师是这样当的?会不会太冷漠无情了?”
温言政舌头顶了顶腮,她自己说的挺对的,还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只会窝里横。
“这就是你今天闹脾气翻脸的原因?”
自己理亏的时候,欢喜就不说话了。
温言政眼神示意她收好被她弄的乱七八糟的药箱,“收拾整齐了,然后来棋室。”
说着,他就起身先过去了。
“哦。”
欢喜垂头丧气上手收拾了起来。
等她坐下的时候,温言政才轻敲了敲桌子。
欢喜反射性的抓起三子摆了上去。
温言政才捻起一子。
“温叔叔,你的手……”
温言政面无表情的一眼,顿时让欢喜的话吞了回去,心里气又上来了。
哼,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不管了,疼死他。
“你需要我当你的父亲?”
欢喜惊呆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不,不需要。”
“你缺父爱?”
欢喜尴尬了,“不,不缺。”
“那你刚才又哭又闹的,不是哭着求我当你的父亲?”
欢喜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我不是哭的求你当我的父亲。”
“那你说我不关心你。”
“本来就是。”
温言政又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棋子才终于落在棋盘上。
“好,现在我问你答,能做到吗?”
欢喜重重点头,“能。”
“你说你遇上超出你认知的事了,说给我听听。”
这下,欢喜就巴不得了。
小嘴吧啦吧啦的,身体都忍不住前倾了,把余钦暗示给她的,然后她自己发现的,以及证实的……一股脑全说了。
最后,生怕被别人偷听了去似的,很是偷感十足的低声道,“您说这事玄不玄乎?诡不诡异?温老师,你赶紧用你的天才脑子想一想,我们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是真实的。”
欢喜长舒一口气,是真实的就好。
“我就说他们都是梦,梦里的事肯定都是不真实的。”
“我也没说他们就不是真实的。”
欢喜愣住,“什么……什么意思?”
温言政没回她,而是又问道,“这个先不说,来,我们说说你说的你解决不了的大事?”
欢喜沉默了。
温言政看着她,“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跳脚恨不得跳到天花板去了吗?”
欢喜脸臊红成了猴子屁股,“哪,哪有,我没跳。”
“那就说来我听听,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你都敢和我翻脸了。”
“没,没翻脸。”欢喜想着他手心的勒伤,忍不住嘟囔,“你还说我,你不也是气量小的令人发指吗?你是我老师,我是你学生,就算我……我做错了,你也不能气的用那么大的力,温老师,您刚才心里是不是很想一剑杀了我?”
温元煜可是温老师唯一的侄子,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捅过去,她刚才那样放肆,堪称大逆不道了?
欢喜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琴房里没有剑,你不会是想抽出琴弦勒死我吧?”
温言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