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看着张氏二人,未提军法,而是靠近问道。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站在街角,不少人顺着二人目光看去,却无一人能从中看出些端倪。
那具踉跄远去的甲尸,似乎完美解释了张氏主仆失态之缘由。
谁又能想到,二人真正的悲恸之处,在于一具身姿单薄,与其它尸鬼别无二致的女尸,才是他们视线的焦点呢?
“哎——”
张承志长吁一声,便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没什么,大人,”他抱拳拜道,“卑职擅离出队,愿回城自领军法!”
张阆低着头,随家主一道拜礼,沉默不语。
见二人不愿多说,李煜也不再问。
李煜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眼甲尸背影,还有......被它甩在身后,好似是遗漏了的两三具尸鬼。
既是执神化尸,所经之处,有所遗漏也属正常,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啊......’
其中一具女尸,明明在方才晃荡转身的刹那,视线扫过了他们这群活人。
却......像是受惊的兔子,逃也似的,踉跄着追着甲尸走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仅存的念头,竟是躲避所有靠近它的人吗?’
李煜心中闪过一丝哂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罢了,张兄真性情也。”
“张兄,”李煜劝诫道,“人与尸,终是殊途,难同归啊!”
张承志点头,声音沙哑,“卑职晓得,今日一别,便再无干系。”
生死两茫茫,此亡成双对,那又何必强求那入土为安。
罢了,罢了。
亡命鸳鸯既困于东市,任其翱翔罢。
一个小插曲,无碍大局。
一切,都仍在按着李煜所安排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顺着那几面高悬的‘李’字认旗,他们沿途收拢生人。
男女老弱合计,竟有六七十人之多。
远超预期。
在半途临时休整的一处院落中,李胜走至李煜身旁,担忧谏言道,“家主,人太多,我们的队形在巷子里拉扯得太散。”
“恐怕......”
民比兵多,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不过。
“阿胜,”李煜抬手指了几个拿着柴刀锄头的汉子,“看看他们。”
“你真觉得,他们在尸鬼面前,会毫无还手之力吗?”
能在抚远县这个‘活地狱’熬到今天,又有哪个人,不曾屡次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确实,‘天王下凡’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
但李煜却没有忘记,张刍是后来才随他们一道入的东市。
那时,早就是尸乱尘埃落定后的事情。
这些幸存的男丁,在这场生与死的试炼中,他们早已历经种种蜕变。
只是在官兵面前......一切都收敛了起来,变得隐晦难察。
李煜继续道,“不过,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阿胜,”李煜从百姓当中点了几个领头人的位置,“把他们唤来,我有话吩咐。”
“是,家主。”李胜抱拳,转身便朝他们走去。
不多时,五个神情忐忑的汉子就围聚了过来。
他们,便是这几个百姓群体当中,各自的领头人。
“会用刀枪吗?”李煜的开场白,让他们感到错愕。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心中蓦然升起一丝对接下来的发展,有所预料后的喜意。
“会!大人!”
“我们当中虽有民户,但大部分人还是军户出身,都曾用过刀枪。”
其余三人也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李煜看了一眼李胜,那神情仿佛是在说,‘看,解决办法已经有了。’
他向这五人说道,“既如此,尔等也看到了,此次本官麾下带来的人手不够。”
“你等,便需自持兵械,护持队尾。”
“本官自会率军在前,带尔等杀出血路,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若还有异议,岂不是不识时务?
更何况,现状确实如此,更没有人会天真的以为,官兵救民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般吩咐,反倒让人莫名的心安。
五人先后拜道,“是,草民明白。”
“愿遵大人之令!”
李煜点头,便将腰间佩刀解下,直接递给其中一个汉子。
“拿着。”
他解释道,“现在能分给你们的兵刃不会太多,各自挑选可靠之人,分发下去。”
“路上尸鬼不会太多,甚至大概不会再出现,这只不过是以防万一。”
“阿胜,”李煜看向一旁亲卫。
“带人,把各自用不上的副手刀兵,收集起来,发下去。”
不管是用环首直刀,还是长枪、楞锤、骨朵,在士卒们腰间,在大多时候,都还有一柄佩刀是从不离身的。
一些甲士不单携带主副兵刃,背后更是背了把长弓,腰悬箭壶。
惯用主兵与颇具威胁的弓箭,都不可能分与‘外人’。
李煜要下发的,正是这些兵士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副手战刀。
方才,李煜为何要问他们是否习练过刀枪?
因为哪怕是这些战刀,若是握持之人不会操使,应对尸鬼之时,恐怕还不如一柄用了多年的锄头来得顺手。
最起码,这些面朝黑土背朝天的百姓们,用着锄头,也自有一股熟能生巧的精准。
重要的从来不是用什么,而是能够准确地重创尸鬼要害。
“对了,尸鬼要害所在,便不用本官强调了吧?”
李煜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
“大人放心,此僚需断其首,碎其颅,我等已然皆知!”
这句肯定的言辞背后,,不知是坊间百姓用了多少条性命,才摸索出的血泪经验。
更是那位‘天王’以身践行的杀尸之法,此乃传‘法’之恩。
百姓们崇信之,亦由此而来。
李煜看着李胜已经与两位另外两人抱着十几把战刀走了回来。
他抬手指了指,向众人道,“去罢,领刀。”
“切记,尔等家小性命,皆关乎于此,需慎之又慎。”
有汉子听出言外之意,躬身拜道,“草民明白。”
既是军户出身,自该明白阵势溃乱之可怕。
累及全军。
他谨慎出言道,“持兵刃者,皆有家小于此,宁身死,不敢退!”
“好,”李煜放下心,摆手复驱之,“去罢。”
五人躬身再拜。
他们每人也就只领了三把战刀,便是想要更多,那也没有了。
李煜只会在不影响军阵战力的情况下,进行有限的抽调。
他不可能把这些人看的比士卒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