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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才知母亲并未虚言

    送走了程恬,喧闹的院落重归寂静。

    崔行之领着还在抽噎的崔衡离去了,美其名曰“管教”。

    孩子的哭闹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屋宇深处。

    程玉娘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慢慢走回内室。

    屏退了其他下人后,她脸上强撑的从容瞬间垮了下来,扶着酸胀的后腰,重新靠回软榻上,疲惫地长吁出一口浊气。

    心腹丫鬟云袖一边为她垫好靠枕,一边心疼地低声说道:“娘子,三娘子说得对,您身子重,又是何苦亲自出来一趟?从您有了身孕,这二房的人就没让您消停过一日。

    “今日这事,瞎子都看得出来,分明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小人,见您近日身子不适,故意挑唆着小郎君来闹您,就是想惹您动怒,伤了胎气,她们才好称心如意!”

    程玉娘闭上眼,揉了揉额角。

    丫鬟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连大夫都提点她要少思少虑,才对腹中胎儿健康,可程玉娘实在身不由己啊。

    她扯出一抹苦笑,自嘲道:“云袖,你说,我当初是不是被崔行之那副皮相和家世给骗了?”

    她当初还以为,这是一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清河崔氏,百年望族,尚书府的门第,听着多风光显赫。

    谁承想,她竟是跳进了这么一个火坑,实在是被崔行之那副人模狗样给骗了!

    都道崔尚书家风严谨,子弟规矩。

    是,崔行之家里是没摆着明面上的姬妾,可房里那几个早生了孩子的侍婢,除了没个正经名分,跟妾有什么分别?一个个仗着有子女傍身,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程玉娘怨愤地说道:“你可还记得,大婚第二日,我刚敬完公婆茶,他便领着那几个庶出的孩子来给我磕头,口口声声说‘以后你就是他们的母亲了’。

    “我……我当时心都凉了半截,吓得差点失态,还得硬装出笑容来接纳,若表现出一丝不满,便会被说是小气善妒,不容人!”

    程玉娘久久地咽不下这口恶气,越说越恨,甚至哽咽。

    嫁人前,母亲李静琬总是耳提面命,说高门大户的夫人难为,要平衡各方,要宽容大度。

    程玉娘当时年少气盛,只觉得母亲是小题大做,她没见母亲使什么手段,侯府后院不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她亲身经历了才明白,不是高门宅斗不凶险,而是她母亲手段足够高明,又接连生下嫡出子女,地位稳固,才压得住那些魑魅魍魉魉,将长平侯府的后院打理得表面风平浪静。

    云袖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连忙替她轻轻按揉着肩膀。

    她劝道:“我的好娘子,您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小郎君,只要有了嫡子,任谁也不敢再轻慢您,连崔尚书也会为您撑腰的。

    “万事都以您和腹中孩儿为重,那些糟心事,暂且放一放吧,何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动气,不值当啊。”

    云袖不断劝慰,又递上一碗温热的安胎药。

    程玉娘接过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用一只手持着,另一只手轻轻覆上自己隆起的小腹。

    她眼神复杂,感慨道:“是啊,这孩子来得恰是时候。若再晚上一两个月,我怕就不得不点头,答应崔行之给那侍婢提做姨娘了。如今,我总算有了依仗,可以一直拖下去。”

    唐朝不允许妾转为妻,有礼法规矩维护,崔行之身边的莺莺燕燕再多,也无法真正撼动程玉娘的正妻地位。

    也正因如此,腹中这个嫡出的孩子,才显得如此至关重要,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绝不愿去抚养那些庶出的子女,让他们将来有机会觊觎本该属于她亲生孩子的一切!

    程玉娘将安胎药一饮而尽,在心中冷笑一声:拖吧,只要拖到我生下孩子,坐稳了位置,眼下我受些闲言碎语、暗中刁难又如何?我的孩子,将来是崔家二房的嫡出,他的路,必须坦坦荡荡,绝不能有任何庶出的兄长挡在前面!

    歇了片刻,程玉娘忽然想起程恬,侧首问道:“云袖,你觉得今日程恬如何?”

    云袖想了想,谨慎地小声回答道:“三娘子瞧着还是那般沉静性子,遇事也不惊不扰的。不过奴婢觉着,她今日主动登门,又那般客气,像是有意与娘子亲近几分。娘子您想,三娘子低嫁,那王家清寒,她定然有许多不便之处。

    “若是娘子您偶尔施些恩惠,她必定感激。将来万一府里……或是娘子您在外头有什么需要人手,又不便让府里知道的事,三娘子或许是个能托付一二的人选。”

    程玉娘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云袖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程恬低嫁,处境艰难,自己稍微示好,给些财物或者用崔家的名头行些方便,应该就能收买。

    程玉娘缓缓说道:“你说得是,她低嫁寒门,日子想必艰难,处处都需要仰仗娘家。我只要稍微施些恩惠,表露几分关切,不难将她收拢过来。

    “她虽是个庶出,性子也闷,但脑子不笨,今日应对也得体。关键是,她是我程家的人,再怎么着,也总比这府里那些面和心不和、整日想着算计我的外人要靠得住些。”

    程玉娘知道,程恬虽然不声不响,但从小就看得出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聪明,而且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血脉相连。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程恬需要一个在高门的倚仗,而她需要一个可靠的外援和“自己人”。

    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你日后多留意着些她那边的消息,若她再来,或是有什么难处,及时报我知道。”程玉娘吩咐道。

    “是,奴婢明白。”丫鬟恭敬应下。

    程玉娘有些累了,重新靠回软枕,心里盘算着,这深宅大院,步步惊心,她必须为自己和孩子多找几条路。

    为了孩子,再多的委屈和算计,她都忍得。

    这崔府娘子的位置,她既然来了,一定要坐得稳稳的。

    程玉娘又想到生产之事,如今这府里府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肚子,让她实在难以安心。

    等肚子再大些,到了八九个月行动不便的时候,她就寻个由头,提前回长平侯府去住,这也符合规矩。

    只有回到母亲身边,在那座她从小长大的侯府里,她才能真正安心待产,避开这崔府里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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