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北京的雾霾还没散去,我已经站在了安定医院门口。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精神专科医院,将是我们进行田野调查的第一站。
“准备好了吗?”弗洛伊德老师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凝重。作为曾经的精神科医生,他对这个地方有着特殊的情感。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白大褂:“准备好了。”
这是我们DEEM模型研究的新阶段——从受控的实验室环境,走向真实的临床现场。李教授帮我们联系了医院的睡眠障碍科,让我们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患者的梦境特征。
带教的王医生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她一边带我巡视病房,一边低声介绍:“这些患者大多经历过重大创伤,他们的梦境往往是对创伤事件的不断重演。”
第一个访谈对象是位消防员李师傅。他在一次爆炸事故中幸存,但失去了三位战友。
“每天晚上都会回到那个火场,”李师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看到他们的脸,闻到烧焦的味道。”
我记录着他的描述,同时注意到他无意识握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膝盖——这些在实验室里永远观察不到的细节。
“注意到他的身体反应了吗?”弗洛伊德老师轻声说,“在实验室里,你们记录的是数据;在这里,你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
下午,我观摩了王医生的心理治疗。一位因车祸失去女儿的母亲,在描述梦境时突然崩溃大哭。
“她又在我梦里长大了......穿着那件红色的裙子......”
王医生静静地递过纸巾,等待情绪平复。这个场景让我深深震撼——在实验室里,我们把情感简化为数据点;而在这里,情感是如此 raw和 powerful。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整理笔记。原园发来消息,她正在做一个关于心理创伤的专题报道。
“听说你在安定医院做研究?可以采访你吗?”
我们约在周末见面。当她听我讲述白天的见闻时,记者本能立刻显现:“这些个案太珍贵了!能不能写成系列报道?”
我犹豫了:“这涉及到患者隐私......”
“当然要匿名处理,”原园理解地说,“但他们的故事值得被听见。”
这个提议让我开始思考:我们的研究除了发论文,还能为社会做些什么?
随着调查深入,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实验室中无法发现的现象。许多PTSD患者的梦境不仅重演创伤,还会出现象征性的变形。
一位曾经的地震幸存者说:“我总梦见在迷宫里奔跑,后面有东西在追。我知道那场地震,但梦里从来没有直接出现。”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不已。也许梦境不是简单的重放,而是心灵尝试处理创伤的一种方式?
我把这个观察分享给陈浩,他立刻从计算角度提出了解释:“这可能是大脑在安全环境下对创伤记忆进行‘重新编码’。”
方舟知道后,专门来医院找我。看到真实的临床环境,他深受触动:“在实验室里,我们追求模型的精确;但在这里,我看到的是模型的意义。”
我们开始调整研究方向,不再仅仅关注梦境的情感特征,更关注其在心理康复中的潜在作用。
最难忘的是遇到一位老教授。他在文革期间遭受迫害,至今仍会梦见被批斗的场景。
“六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停止过。”老教授平静地说,“但我学会了与它们共存。”
访谈结束时,他忽然问我:“年轻人,你们研究梦境,是为了消除噩梦吗?”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我们一直在追求“治愈”,但也许对某些创伤来说,“共存”才是更现实的目标?
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室和弗洛伊德老师长谈。
“在你们的时代,会怎么帮助这样的患者?”
“我们会尝试通过自由联想和释梦,找到创伤的根源。”他停顿了一下,“但有些创伤太深,无法真正‘治愈’。有时候,帮助患者理解并接纳自己的痛苦,就是最好的治疗。”
这个认知让我对心理学有了更深的理解。它不仅是科学,更是艺术;不仅要理解规律,更要尊重个体。
田野调查的最后一周,我们尝试了一个大胆的实验:邀请几位病情稳定的患者参与简化版的DEEM测试。
结果令人振奋。他们的梦境数据显示出独特的模式——情感强度极高,但情感调节能力很弱。这个发现为针对性治疗提供了可能的方向。
离别那天,王医生对我说:“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工作。很多时候,研究者来了又走,但患者一直在这里。希望你们的研究最终能真正帮助他们。”
这句话深深烙印在我心里。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的研究,到底是为了发论文,还是为了帮助像李师傅、老教授这样的人?
“不必二选一。”弗洛伊德老师仿佛看穿我的思绪,“好的研究应该既能推进科学前沿,又能造福人类社会。”
回到实验室,陈浩和方舟立刻围上来。听完我的见闻,陈浩若有所思:“我们需要重新思考模型的评价标准。准确率很重要,但临床实用性更重要。”
方舟则开始修改算法:“也许可以加入一个‘康复进度’的维度......”
这次田野调查像一次洗礼,让我们的研究从象牙塔走向了真实世界。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写的每一行代码,设计的每一个实验,都将带着那些患者的面孔。
科研不再只是追求真理,更是承担责任的开始。而这条路,因为有了这样的重量,才显得更加值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