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目光,带着残存的痛楚、荒谬的余烬,以及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死死锁在瞿颂安身上。
瞿颂安感觉喉咙发紧。
快穿局员工守则第一条:任务结束,情感剥离。不得对任务世界人物投入真实情感,以免影响任务评估和个人心智。
那个标准的、安全的答案应该是:“没有,一切都是为了任务效果最大化。”
可当她抬起眼,对上陆衍那双试图从她眼中挖掘出一丝真相的瞳孔,看到殷岐裴紧握的拳头,感受到玄镜仿佛能冻结空气的气息,以及莱奥尼达斯僵硬的身体……那些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卡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避开了陆衍直视的目光,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涩然:“任务要求……需要高度共情和沉浸式扮演。不投入,无法取信于人,也无法……达到最终的效果。”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近乎狡辩。
陆衍眼底那丝微光晃动了一下,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风吹了一下,燃起更复杂的情绪。他靠回沙发背,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呵,好一个高度共情。”
殷岐裴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实木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所以,连那些眼泪,那些温存,也都是共情的一部分?!”
他想起了她依偎在他怀里看星空的夜晚,想起了她为他亲手缝制常服时指尖的温度……那些细节,也是程序设定吗?
瞿颂安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拳头攥了一下。
她抿紧嘴唇,没有回答,沉默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玄镜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看向她,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风暴,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该感谢你的‘牺牲’与‘奉献’。”
莱奥尼达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数据流似乎紊乱了一瞬。“根据你的陈述,情感冲击是治疗手段。那么,治疗结束后,医生是否需要对病人解释……手术刀在切割时,是否带有个人情绪?”他的问题,一如既往地精准而……残酷。
瞿颂安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忽然意识到,告诉他们真相,并没有让事情变得简单,反而将他们推入了一个更尴尬、更痛苦的境地。
他们连恨,都似乎失去了理所当然的立场。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
是瞿颂安的手机。
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慌乱地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快穿局·后勤保障部·张主任】。
她的脸色瞬间微微一变。
快穿局?
他们怎么会主动联系一个已经退休的员工?
她站起身,对客厅里的四人说了句“我接个电话”,便快步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再次剩下四个男人。
良久的沉默后,陆衍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嘲讽:“看来,我们的‘医生’,似乎也有她的麻烦。”
殷岐裴眉头紧锁:“那通电话……她似乎很紧张。”
玄镜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点:“气息有变。并非面对我们时的愧疚或回避,而是……警惕。”
莱奥尼达斯目光扫过紧闭的卧室门:“信息源未知,威胁等级待评估。”
卧室内,瞿颂安按下接听键,压低声音:“张主任?”
对面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男声:“瞿颂安同志,好久不见。首先,恭喜你顺利退休。”
“谢谢,请问有什么事吗?”瞿颂安保持着警惕。
快穿局后勤保障部,负责退休员工安置和……监控。
“是这样的,”张主任语气不变,“系统监测到,你所在的原生世界,近期出现了异常高维能量扰动,并且与你个人的退休坐标高度重合,局里很关心你的安全状况。”
瞿颂安心里一沉,果然是因为他们!
“我很好,谢谢局里关心。只是一些……私人事务,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影响世界稳定。”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私人事务?”张主任轻笑一声,“能引发这种规模能量扰动的私人事务,恐怕不简单。根据《快穿局退休员工管理条例》第七十三条,退休员工有义务确保其原生世界不受过往任务经历干扰。如果需要局里提供清理协助……”
“不用!”瞿颂安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急促,她立刻稳住情绪,“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处理,请给我一点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主任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压迫感:“颂安啊,你是局里的优秀员工,应该明白规矩。异常能量体滞留,存在不可控风险。最多一周,一周后,如果扰动源仍未消失,局里将根据条例,采取必要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强制清除,这也是为了你和你的世界好。”
“强制清除”四个字,让瞿颂安的手指瞬间冰凉。
“我……明白了,一周时间。”她艰难地应道。
“很好,保持联系。”张主任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强制清除……快穿局对待“异常”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那四位前夫,在快穿局的定义里,就是需要被“清理”的异常能量体。
一周。
她只有一周时间。
客厅里,四个男人清晰地听到了卧室里那声急促的“不用”,以及之后长久的寂静。
当她再次打开门走出来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他们看不懂的决绝和……焦灼。
她看着眼前这四个因为她而聚集于此,刚刚得知了残酷真相,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可能面临灭顶之灾的男人,心中一片混乱。
“你们……”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先回去吧。”
陆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发生了什么事?那通电话?”
“不关你们的事。”瞿颂安下意识地否认,语气有些生硬,“是我自己的工作问题,你们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殷岐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瞿颂安,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方才还欲言又止,接了个电话就急着赶我们走?”
玄镜也静静地看着她:“你心绪不宁,灵台……气息紊乱。”
莱奥尼达斯言简意赅:“新出现的变量是什么?共享信息有助于共同应对。”
看着他们追问的目光,瞿颂安感到一阵无力。告诉他们快穿局的事?告诉他们一周后可能会有“清理者”来把他们当病毒一样清除?
且不说他们信不信,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真的没事。”她坚持道,甚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累。关于刚才的问题……给我点时间想想,下次再谈,好吗?”
她几乎是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看出了她在隐瞒,但她此刻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追问。
陆衍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们给你时间。但颂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现在……在同一艘船上。”
四人陆续离开,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瞿颂安强撑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靠在门板上,缓缓闭上眼睛。
一边是规则森严、拥有绝对力量的快穿局。
一边是四个因她而来、刚刚得知真相、处境危险的前夫。
而那个关于“是否动过真心”的问题,还悬而未决,像一个无法忽略的烙印,烫在她的心底。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