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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消失的火车

    “喂,该走了。”

    张述桐看着初升的朝阳,回头喊道。

    这是一天中的清晨,金色的晨曦洒满了整座山峰,云与雾也被染成金色,在眼前的世界缓缓流动着。冬天万籁俱寂,因此小小的院落里只有他说话的声音。

    “再不走就要迟到咯。”

    张述桐又对着身后的大殿催道。

    话音刚落,古老的庙宇中,女孩从神像前站起身子,她甩了甩那头长发,将一炷香插进炉中。

    一点火星亮起,映出了蛇像的双瞳,红色的玛瑙鲜红如血,张述桐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身为庙祝的她却有另一重规矩,不可直视祂的眼睛,路青怜便一直低垂着脸庞。

    此前她不知道在神像前跪了多久,也许天色未亮就从偏殿里合衣走出,那时的空气甚至没有结下第一滴露。

    此后她便静静地跪坐在那里,像是一尊泥塑,直到为神供奉了每日的香火。

    这便是路青怜如今必做的功课了,替代了往日的晨练。

    等她从庙里走出来,张述桐又嘱咐道:

    “今天降温,穿厚点。”

    可路青怜只是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走过,张述桐耸耸肩,几步跟上。

    他们出了庙门,没有为了瑰丽的日出停留,路青怜脚步飞快地下了山,现在她不会在路上浪费一点时间了,张述桐便跟得有些吃力。

    唯有行至半山腰的时候,一群火红色的小东西跑出来,她才稍加驻足。

    “感觉阿达好像长胖了点,你觉得呢?”

    张述桐靠在树上,歪头打量着狐狸们,名叫“阿达”的狐狸是其中最瘦小的一只,却也是最敏捷的,不清楚是不是以后那只缺了耳朵的狐狸,毕竟这中间隔了整整八年,就算是,到那时它也是只老狐狸了。

    路青怜没有说话,也没有蹲下身子,只是任由狐狸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又毫不留恋地迈开脚步,仿佛来这里与它们见面也是每日的功课。

    “又走这么快……”张述桐只好朝狐狸们挥挥手,“晚上见了,各位。”

    他用手拍了拍阿达的头,想起兜里还有条巧克力,可狐狸是犬科动物,巧克力似乎是剧毒,也就没敢喂。

    下山的路走得越发轻车熟路了。

    山间的积雪彻底消融,露出下面巍峨的山石,山石是漆黑色,与不久前满目的洁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张述桐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那皑皑的雪从未存在过。

    想在这个世间留下一点痕迹很难,那个叫做“路青岚”的女人,就这么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张述桐走到路青怜身边,小声问:

    “元旦排练得怎么样了,老师说要穿统一的白衬衫上台,你有没有?”

    可路青怜并不理睬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如今她也不再背那只粉色的书包了,只因作业都在学校里完成,用从前看哈利波特的时间,她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忙,晚上张述桐看她在灯下编着草绳,从前丑丑的草蛇也变成漂亮的样子。

    很快走到校门口,今天张述桐却不准备跟去上学:

    “我到处逛逛,在学校里开心点……嗯,记得把饭盒放在暖气片上。”

    他的话在寒风中飘远了,路青怜小小的背影没入人群,张述桐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她走进了教学楼,才转身离去。

    其实她根本听不到自己说话。

    路青怜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就算没人催她上学,当朝阳从山峰上升起、第一缕晨曦照进庙里的时候,她也会准时站起身。

    倒是那只狐狸的名字,阿达,是张述桐自己取的。

    他还是没有从这个梦里走出去。

    没有人能看到他,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张述桐仿佛永远被困在了这个梦中,可他仍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是指什么。

    所以他很少待在教室陪路青怜上课了,而是习惯一个人出来走走。

    熙熙攘攘的校门前,张述桐默默看着人群,打了个寒颤,从那个夜晚之后,他的体温又回到了入梦的那一刻,不,甚至比那时还要冷,如今他已经能去衣帽店抓一件大衣,却懒得再做尝试,因为冷与不冷其实不取决于自己,只是做无用功而已。

    他从校门口走出来,放在几天前,张述桐会前往“残桥”的方向,在梦里那座桥梁被替换成了一个车站,可同样是那个夜晚过后,火车消失了。

    月台还在,铁轨还在,可那列永远冒着黑烟、正一点点接近的火车就那么消失不见,张述桐大概能猜出因为什么。

    她等的人一直没有赶来,也就没了继续等的必要,便觉得对方再也不会回来。

    张述桐漫步在街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元旦晚会的前一天,12月30日,因为校门口已经拉起了红色的庆祝横幅,这个习惯在八年后也没变过,小岛上的生活很慢,连带着校工也懒散下来,晚会的前一天才会把横幅挂上。

    张述桐瞥了一眼,裹紧衣服朝市区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碰到一个熟人,甚至是这场梦里唯一新认识的人,是路青怜的同桌,那个小女孩被妈妈骑车送过来,手里拿着面包与牛奶。

    元旦快要来了,就连聊家常也变成了与之有关的话题,前方人多,车子慢了下来,张述桐听女孩问:

    “……那天爸爸来不来?”

    “来,他早就找单位请好假了,晚会一结束咱们就坐船出岛,玩一整天,”女人说,“你爸爸连摄像机都买好了,就等明天晚上呢。”

    女孩嘟着嘴说:

    “我还记得去年他把我拍得好丑。”

    “那是他不会用。”女人笑笑,“今年不会了,肯定把你漂漂亮亮得录下来……”

    她们骑着车走远了,留在张述桐耳朵里的也只有这么几句话。

    但这寥寥数语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参加节目,也许每个妈妈都差不多,他老妈虽然没有夸张到录下整场晚会,但也会疯狂拍照,一边拍一边和身边刚认识的家长炫耀:

    “你看你看,那个小帅哥就是我儿子……”

    张述桐看着台下那个恨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身影,控制不住得抽搐一下嘴角,然后不出三天,他在舞台上脸部抽筋的“可爱”照片会传遍爷爷奶奶甚至某个七大姑八大姨那里,从前张述桐一直烦得不得了,但现在他发现很多事你觉得稀疏平常,其实对有的人还蛮奢侈。

    说来也巧,学校对面的街上有家照相馆,他下意识在那里停住脚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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