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尼静静地走在巴利莫特（Ballymote）的街巷，最近天气有些冷冽，路上行人不多，一阵风吹来，她不禁略微缩了缩脖子。然后，一条带着体温的围巾缠到了她的脖子上。她顺着围巾看过去，自己的Servant穿着烟灰色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裤，外面一件风衣，看上去和普通的行人没有什么两样。她歪着脑袋，任由自家Servant给自己缠好围巾，整了整外套。谁也没有说话。
那是一个仿佛浪费生命的午后，高大英俊的男人就这么走在娇小美丽的女人身边，漫步街道。即使在银幕上，也未必能看到如此完美的组合。不时有路人因为陶醉而停下脚步，对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他们只是沿着街道走着，不像恋人般亲密，也不像陌生人般疏离。虽然身处这里，却超脱了现实的存在，离开了俗世的纷扰，就像与世界脱离的两个旁观者。
格兰尼只是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橱窗，打量着里面的商品，却不曾踏进任何一家店铺。迪卢木多看着她，眉眼中有不曾流露的些许温柔。她穿着深色大衣，里面隐约露出粉色衣裙，那是最配她的色彩。路人与街景在他眼中只是一片布景，一步一步好似穿越千年，走回了曾经他还是人类的岁月，陪伴在发誓用生命守护的人身边。
只是，昨日种种昨日死，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不再是“他”，而她也并不是“她”。
最后，格兰尼在一家手工甜品店前停下脚步。迪卢木多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他的Master一如既往地喜欢美食。“迪尔，我们进去坐坐吧。”格兰尼侧过头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期盼。有些不解Master为何要征询他的意见，迪卢木多点了点头。
“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看到他们时似乎愣了下。迪卢木多注意到他的目光，和那些路人不同，这个店主的眼中只有惊讶和探究。
店里没有客人，两人选择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点了两杯热可可和一些点心。喝着香浓的热可可，格兰尼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一只猫咪似的。透过氤氲，她看到自家Servant皱了皱眉。“喝不惯么？”她轻轻地问道。
“有些腻。”迪卢木多认真地回答，却发现自家Master叉起一块蛋糕送到他嘴边。有些无奈，张口吃下。略带咸味的培根蛋糕，糅合了奶酪的香味，与可可的甜腻包裹在一起，反而带给味蕾意想不到的感觉。
“嗯，这样就好了吧，要搭配着吃哦。”格兰尼轻笑了下，“第一次看到迪尔吃东西呢。”她托着下巴，似乎在欣赏着美妙的画面。
“因为Servant不需要补充食物，魔力供给充足就行。”迪卢木多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毕竟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啊，但是我很喜欢呢。”格兰尼用双手撑住下巴，语焉不详地说着，“以后一起吧。”她的语调，让人听不出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叹了口气，迪卢木多认真地说道：“Master，不用担心的，我会陪着你。”直到圣杯战争结束。
“我知道的。”格兰尼垂下眼眸，掩住自己的神色。“这是我第一次……像普通女人那样单独和男性一起逛街，无论在哪个世界。”
迪卢木多有些惊讶，似乎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那你……一直都这样吗？”
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格兰尼看着窗外。“我说过的，我没法爱上任何人。今天，很高兴，不知不觉就过了头，真是抱歉。”
迪卢木多静静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散落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格兰尼，你没有错。”话语从他精致的唇角溢出，高挺的鼻梁、凛然的眉毛、精悍的面部轮廓、温和忧郁的眼神，令他温柔的笑容显得更加有魅力。“保护公主是骑士的义务。”
“别再这么笑了。”格兰尼嘟囔着吃着蛋糕，“不许对别人这么笑。”她像个孩子宣示主权似的，用餐叉在他眼前挥了挥，嘟起嘴巴，换来自家Servant无可奈何的摇头。
“大姐姐，你是住在凯什科兰城堡中的公主吗？”带着稚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格兰尼转过头，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眨着漂亮的褐色大眼睛，兴奋地问道。“和画上的公主一模一样。”
“特蕾莎，不可以乱说话！”店主急忙过来，拉住小女儿。“抱歉，打扰你们了。”说完拉着小女儿往里面走去，神情中有一丝慌乱。
“你叫特蕾莎？”格兰尼笑着问道，伸出手。
“是的。”小女孩似乎很喜欢她的样子，挣脱父亲的手，让格兰尼把她抱起。“大姐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然后看了眼对过的迪卢木多，“叔叔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叔叔。”
格兰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眼自家Servant无奈的表情。“呐，如果他是叔叔的话，你要叫我阿姨哦。”
小女孩看看两人，故作大人状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叔叔是姐姐的男朋友吧，你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老了。”让后爬下格兰尼身上，蹬蹬蹬地跑开了。
“迪尔，你的魅力居然无效了。”格兰尼调侃着自己的Servant，发现对方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怎么了？”
“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也叫特蕾莎。”迪卢木多有些怅然地说着。“Master，你为什么要来这家店？”绝对不是偶然，也不是纯粹想吃东西。
格兰尼搅着杯中的可可，答非所问地说着：“你的妻子，是怎样的人呢？”
迪卢木多愣了下，沉默了一会。“她是……”他组织着语言，“我所处的那个时代，她是爱尔兰最美的人。她是至尊王的女儿，受到精灵王的祝福，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人。”
“是吗……可是凯尔特神话中并不是这么写的。”格兰尼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一丝作伪。
“那种人为加工的东西，写成怎样都不奇怪了。事实上，她确实是个好女人。虽然偶尔也会使点小性子，但是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吧。”迪卢木多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后悔爱上她，不后悔保护她。”
“大姐姐，你看。”小女孩捧着一本大大的画册，向格兰尼跑来。“我没有骗人哦，大姐姐真的和城堡中的公主一模一样。”
格兰尼笑着接过，翻看起来。“嗯，就是这个城堡。”她笑眯眯地看着画册，翻到其中一幅正面画像，停顿了下，“真的一模一样。”她揉着小女孩的头发，“特蕾莎想住到这样的城堡中吗？”
砰——店主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格兰尼抬眼看去，那个中年男人的脸色一片惨白。“您是来带走特蕾莎的吗？”他嘴唇哆嗦地问着。
“布莱尔！”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祖母！”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年老妇人的身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他怎么了？”
“没事。”老妇人牵着她的手，笑着说道，“特蕾莎先去玩会好吗？祖母和这个大姐姐有话说。”看着小女孩乖巧地点头离开，老妇人的眼神黯了下来。
“我只是来看看而已。”格兰尼淡淡地说道，“你好像对此并不是很惊讶？”
老妇人站在一侧，看着格兰尼。“我的女儿，就是在特蕾莎的年纪被带走的。”老妇人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您会亲自来。”
格兰尼淡然地点了点头：“她和我提起过。”她取出钱币放在桌子上，“点心很美味，谢谢。”说完站起身，往外走去。“我不会带走她，以后也不会有孩子被带走了。”
“她说过，她不后悔。”手搭上门把的时候，格兰尼听到了老妇人的声音。“她是爱着你的，她想帮助你摆脱——”老妇人的话没有说完，格兰尼已经推门走了出去。老妇人扶着桌角，面容一片惨淡。
“迪尔，你知道吗，二楼最北面房间的那个巨大法阵，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格兰尼慢悠悠地往回走去，“那些画像，你都看到的吧。时隔一百年才会出现下一任家主，那不过是为了达成第三法所需要的魔力而已。是不是感觉和圣杯有些相似？籍由人类的胎儿，和第三法相结合，才产生了那些个家主。而诞下家主的女人，不过是城堡的临时管理者，或者说只是作为生育和教导的工具而已。”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女人，都是出自刚才那家甜品店的家族中，应该是从很早以前就有的血缘关系吧。那是刻在他们灵魂中的诅咒，只有女孩会出现魔术回路。每当临近下一代家主的降生，就会挑选最优秀的女孩子过去，授予魔术刻印，教导魔术。可以一直呆在城堡，也可以随意外出，像那个女人，就成为了赏金猎人。不过到了特定的时间，她们都会找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来诞下继承人。”
“格兰尼，为什么？”迪卢木多平静地问道。
抬头看向自己的Servant，格兰尼摇了摇头。“那个女人啊，擅自改动了在整个妊娠过程中至关重要的咒文，自己承担由此产生的诅咒。她居然把我当成了一般的孩子来对待，想要我能够有普通的生活。可惜，那样做的结果是灵魂一分为二，也就是我为什么会有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生活的记忆。”她哂笑了下，“那种超出自身能力的愿望，怎么看都是愚不可及的。”
“大姐姐！”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两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气喘吁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小盒子，跑到他们面前。“这个东西，是姑姑留下来，祖母让我交给你。”说着将盒子交给格兰尼，“我就见过姑姑两次，他们说姑姑去了遥远的地方。不过我前段时间见过嘉汶叔叔，他说姑姑很快就会回来了。”
格兰尼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谢谢你，快回去吧。”她挥手看着小女孩的身影消失，面色沉了下来。嘉汶么……“迪尔，回城堡吧，凛应该已经召唤出Servan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