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阿星便来到天通大教堂前,沿途遇见的几位神职人员,纷纷向他主动问好。
原来,王蔼早已将阿星被擢升为护教部门“大护法”一事,正式通告了教会上下。
起初,教会内一些资历较老的护法成员对此颇有微词,觉得阿星不过是个刚刚“得炁”不久的新人,即便天赋异禀,又何德何能凌驾于他们之上?
然而,还没等这些质疑酦酵,阿星以“天通教会正义使者”之名,单枪匹马横扫魔都各大帮派,整顿地下秩序的事迹便已传开。
这实打实的战绩,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瞬间将所有的不服与质疑都压了下去,强者,在哪里都赢得尊重。
阿星并未因身份的变化而倨傲,面对同僚的问候,他一一回应,甚至还能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番简单的交流后,阿星穿过来往的人群,迈步走进了大教堂的主体殿堂之内。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了那座高高在上的天通教主神像。
然而,仅仅是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不仅是因为神像的容貌,与他梦中传功的那位巨人几乎一模一样。更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神像与以往似乎有了某种不同。
以前,他每次来到教堂,站在这神像前默默祷告时,都能隐隐感受到一种惶惶天威般的磅礴气势。
而在他得炁之后,这种感应更为清晰,仿佛神像内部沉睡着一位活着的神祇。
可今天,面前的神像虽然依旧高大威严,可那股令人心悸的“天威”却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阿星心中疑窦丛生。
旋即,他想起了今天清晨练功时,那股莫名的心悸之感,以及教区上空那阵突然出现的雷鸣电闪。
“难道……和那时的天地异象有关?”
“而且,在那不久之后,我便得到了教主的梦中传功,这其中是否也有联系?”
“是教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巨大变故吗?”
阿星喃喃自语,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走到神像近前。
突然,他敏锐的察觉到,神像内部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
鬼使神差地,阿星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神像的底座。
指尖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微弱的蓝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顺着底座瞬间蔓延至他的指尖,并沿着他的手臂急速向上窜来!
阿星大吃一惊,刚想进行阻挡,一股纷乱的信息就猛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一幅幅鲜活而陌生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画面中,他看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男子瘦高精悍,女子……身形略显丰腴却眉眼温柔。
他们怀中抱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笑容灿烂,其乐融融。
他们行走江湖,与人切磋较量,提升武艺……
直到那一天,一场寻常的比试后,败者心生怨毒,竟将毒手伸向了他们年幼的孩子……
接下来便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父亲绝望而猩红的双眼……最后,他们孩子的尸体,埋进了冰冷的土坑……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埋葬幼儿的那个小土包突然被挖开!那本该死去的婴儿,双眼喷射着蓝光,竟然自己从泥土中爬了出来!
他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段路,那身上的蓝光与气势又突兀地消散,他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孩子,随后倒地不起。
再醒来时,蓝光与气势尽数敛去,他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幼儿,开始了流浪,捡拾残羹,依靠施舍度日……
幼儿长大成少年,他弄来一个破旧的擦鞋箱,日复一日地在街边为人擦鞋,攒着微薄的收入,眼里藏着对未来的微弱憧憬……
终于,他攒够了十块大洋,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想去学堂念书,却撞上了一个邋遢的老乞丐……
老乞丐叫住了他,说他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喷出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将来打通经脉便会飞龙在天,还要将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交到他手上……
少年信了,用辛苦攒下的全部积蓄,换来了老乞丐手中一本名为《如来神掌》的秘籍。
他虔诚地修炼,却在对恶霸出手时被现实狠狠羞辱,被打倒在地,受尽欺凌……
希望破灭,梦想成空。少年心灰意冷,丢弃了那本假秘籍,迷茫地游荡在街头。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另一个小胖子孤儿。小胖子告诉他,天通教会是个好去处,只要是孤儿,那里就有吃的,有住的,还能免费上学……
于是,少年跟着小胖子,来到了天通教会,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成为了后来的阿星……
脑海中的画面仍在继续流转,但阿星已经无法再看下去了,他蹲在地上,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原来……那个婴儿就是自己!
“天灵盖有灵光喷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原来那老乞丐所言,并非全是虚妄?
“教主……不,是师父在提醒我的父母吗?”
阿星抬起头,望向神像,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猛地站起身,冲出大教堂,他要去找他的父母。
但在走出大教堂的那一刻,阳光刺眼,车水马龙,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
他知道画面中的那对夫妻,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父母。他知道他们深爱着自己。可是……他们在哪里?
他不知该去何处找。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最终,他又转身走回了教堂,重新站在天通教主的神像前,心中无声地呐喊、祈祷、哀求:
“师父……请您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他们?”
与此同时,猪笼城寨。
张之维正坐在“油炸鬼”的摊子前,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地道的魔都小吃。他突然放下筷子,朝着那栋标志性的筒子楼高声喊道:
“包租婆!”
声音清晰地传了上去。
包租婆正在卷头发,还以为又是哪个扑街仔在搞事,顿时火冒三丈,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发卷就冲了下来,人未到声先至,叉腰怒吼:
“哪个杀千刀的鬼哭狼嚎?叫魂啊!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把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她骂骂咧咧地出现,沿途的租户们纷纷缩脖子避让。
有几个胆大的陪着笑问好:“包租婆,食咗饭未啊?”
“包租婆,今日气色几好啊!”
“食食食,食你个死人头!看见你们这群衰佬我就饱了!”
…………
包租婆火力全开,无差别攻击一番后,瞪着眼寻找罪魁祸首:“刚才是哪个短命鬼叫老娘?!”
坐在店铺里的张之维,慢悠悠地举起了手,语气平淡:“是我。”
包租婆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刚要继续开骂,待看清是张之维时,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脸上的怒容也瞬间僵住,转而化为一丝错愕与不易察觉的恭敬。
不是她眼力差,实在是张之维没有丝毫炁息外露,若非肉眼亲眼所见,单凭感知,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原……原来是小天师您啊,”包租婆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在那里瞎嚷嚷呢……”
这时,听闻张之维在此,包租公也连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正要开口打招呼。
张之维却先一步开口,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开门见山地问道:
“包租公、包租婆,你们要儿子不要?”
要儿子不要?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包租婆和包租公两人瞬间愣在当场,旋即,他们的脸色几乎是同时沉了下来。
儿子,是他们心中最深、最痛的伤疤。十几年前的丧子之痛,从未真正愈合,他们以为张之维是在故意消遣他们。
而且,他们的孩子都死了十几年了,若真想再要,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体,早就可以自己生养,何须等到今日?
他们只是……始终无法从丧子之痛中彻底走出,无法迈过心里那道坎。
而现在,张之维旧事重提,无疑是在他们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包租婆的暴脾气眼看就要压不住,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张之维看出两人误会,也不再绕圈子,直接打断道:“是你们的亲儿子。”
亲儿子?
包租公和包租婆再次愣住,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包租婆嘴唇翕动,有些说不出话来。
包租公相对冷静,沉声道:“小天师,我们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埋的他。”
“算算埋了,也不一定是死了啊?”
张之维拿起桌上的一个包子,用筷子轻轻戳破:“万一……他还活着呢?从里面爬出来了?”
闻言,包租婆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一丝儿子还活着的侥幸心理,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起来。
因为她了解张之维,此人虽然行事说话有时看似不着调,但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从不信口开河。
包租公则要更为理智:“小天师,您到底想说什么?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张之维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两人:“我看起来很闲吗?”
他这认真的态度,让包租婆和包租公浑身一震,心底那早已死寂的角落,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
“那……那您的意思是说?”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张之维缓缓说道:“你们的儿子,并非普通孩童,他是一个先天异人,并且觉醒了一种堪称百年难遇的先天异能。当年,你们以为他心脉尽碎,已然身故,将他下葬。但实际上,他并未真正死亡。在你们离开后,他的先天异能被动爆发,自行修复了伤势,破开坟墓,又爬了出来。”
这解释如同第二道惊雷,震得包租婆和包租公目瞪口呆,两人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这是真的吗?小天师!”包租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泪水瞬间决堤:“那……那么他现在在哪里?我的儿啊……”
包租公也红了眼眶,但仍坚持问:“小天师,您……您是怎么发现他的?”
张之维道:“前阵子,天通教会不是把我的‘锄地功’流传了出去吗?”
“前些时日,有一个信众修行此功得以得炁,而且一经得炁,实力就堪比修行几十年的异人。”
“我觉得他是可造之材,便将他收为了记名弟子。收徒之时,我查看了一下他的过往,从他幼年的记忆碎片中,看到了你们二位的影像。所以,我过来将此消息告知你们。”
话音刚落,包租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张之维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说些感动的话。
包租公也紧随其后,老泪纵横道:“小天师!大恩不言谢!此番恩德,我们夫妇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您但有所命,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们夫妇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行了行了。”张之维一摆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两人托起:“他现在就在天通教会的大教堂里。你们要是想去……”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包租婆便双腿抡圆,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消失在猪笼城寨里!
紧接着,包租公也是身形一动,如影随形般急追而去,速度同样快得惊人。
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张之维不禁笑了笑,自语道:
“不愧是母子,这跑路的姿势……都差不多。”
他夹起那个被他戳破的包子,慢悠悠地送入口中。
其实,关于阿星的身世,张之维在两日前,也就是他托梦传功之时,便已察觉。
毕竟要对人传功,总需对其心性、根底有所了解,也正是在探查阿星过往记忆时,他发现了这段被尘封的往事。
考虑到阿星当时的心境与承受能力,他并未立刻将这段记忆直接归还,而是选择暂缓。
他需要等阿星再成长一些,心志更为坚韧之后,再行告知。
而在观察到阿星领悟自身,知道了自身真实所求之后,张之维觉得时机成熟,便将这段记忆封存于教堂的神像之中。
阿星以往每日都会来此祷告,只要他照常过来,便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至于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包租公与包租婆……
则是张之维尚不清楚阿星本人的意愿。
倘若阿星在得知真相后,内心抗拒,不愿相认,他自然不会强行插手,多管闲事。
但就在刚才,他凭借自身与神像之间的感应,听到了阿星在神像前祈祷,询问父母的下落。
一个苦苦寻觅,一个日夜思念。
既然双方都有此意,他自然乐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