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激烈的情绪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期间无论是耐心的白伊还是急躁的孙青芷,都没有试图去打扰对方。
因为她们很清楚这种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明白这一切将如何摧毁一个人的人生。
唯有凤曦直接在外厅摆了一桌,主打一个干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苦了自己。
“哭吧哭吧哭吧,哭完了就有劲儿报仇了,本宫最喜欢这种爽片了!”
她也不知道是在劝慰里面哭的人,还是在劝慰她自己。
总之里面人一听这话,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众人:“……”
不得不说,她们公主在劝人这件事上,绝对是排得上倒数几号的。
但许是男人一直哭哭哭,情绪崩溃的太剧烈了,直接给凤曦哭烦了。
于是众人就见凤曦直接坐在了男人床边,双手抱胸视线下移道:
“有时间在这儿一个劲的哭,还不如跟我们说说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男人剩下的那只眼看了看凤曦,就这样审视了好半晌也不曾说话。
“比如你家死了几口人啊,怎么死的啊,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仇家啊,背后有什么秘辛啊,都可以说给本宫听听,本宫爱听。”
伤者:“……”
你爱听?
你能不能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可他也知道眼前少女纵然抽象,却真的是他目前能见到的,唯二能为他伸冤的人了。
没错,他也是见过凤曦的,他知道对方如今贵为镇国公主,乃是他父亲等人的头号对手。
且还是极不好对付的那种。
仅剩的一只眼睛闭了闭,穆擎觉得或许真是自己命不该绝,这才有机会见到凤曦。
可就在他准备张口,简单的跟凤曦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张口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啊啊啊的怪叫。
穆擎:“……”
凤曦:“……”
然后穆擎就见某公主麻利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房间外走去道:
“等他能说话了再来找本宫吧,看他右手都没了的样子,估计写字也是指望不上了。怎么就忘了你现在只能阿巴阿巴呢,睡觉的时间又给浪费了……”
某公主一路走一路说,那是真一点都不怕刺激到受害人心理。
见此白伊几人不得不紧紧盯着穆擎,怕他刚刚醒来又被某公主气晕过去。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穆擎不仅没露出被看轻与嘲讽的不愉,那只独眼反而熠熠闪光,似乎更加有了要活下去的希望。
众人:“……”
怎么回事?
你莫不是也被公主给骂傻了?
穆擎当然没傻,他只是有些热泪盈眶罢了。
因为他没了一只眼,一只手,一只脚,就连身上那本就平平的武功也尽数失去。
可以说在眼前的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个脆弱至极的废人,需要她们小心翼翼的对待,生怕自己的哪句话会伤害到他。
可他真想被这样对待么?
他一点都不想。
他也曾是个意气风发,是个身居高位的人。
唯有凤曦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平等的对每一个人说话难听,不管是他作为侯爷的时候,还是作为废人的时候。
这让他感觉他是还有未来的。
没错,他得活着,为妻女之仇,为了让害他们一家的人下地狱,也为了报眼前这群人的救命之恩。
唯有离开房间的凤曦突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道:
“可恶,又是哪个坏东西在蛐蛐本宫!”
而天禧则惊叫道:
“哎呀,快让院使大人给公主弄碗药来,公主这怕是冻倒了!”
凤曦:“……”
你才病了,你全家都病了。
次日一早窗外的雪又大了,凤曦迷迷糊糊的起床,竟难得在身边瞧见了未去上朝的祁霄。
“早。”
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眼,方才看清对方此刻的模样。
这几日不少外地百姓突然入了京城,有好些都是奔着灯会和公主大婚来的,一时间不仅京城各家客栈人满为患,连街边各种店铺都生意兴隆起来。
而这样热闹在带来财富的同时,也会带来不少安全隐患。
就比如各类抢劫、偷盗、纠纷、斗殴……
总之这两日京兆府都快忙疯了,大理寺作为上级部门,又是盛德帝如今真正的左膀右臂,自然是要随时警醒的。
所以这几日祁霄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索性就直接歇在衙门班房里了。
就比如昨儿个,凤曦就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早。”
祁霄抬手抚了抚她因为睡懵了,而有些泛红的眼角,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温柔的笑。
“今日休沐?”
凤曦倒也没推开他的手,反而懒洋洋的往祁霄身上一靠。
祁霄愣了一秒,方才伸手揽住少女纤弱的肩膀,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道:
“钦天监说这几日有大雪,恐怕要一直到花灯节前一日才停,父皇体恤一众官员,便下旨允许所有人休沐到公主大婚之后了。”
“这样哦?”
凤曦抬眸看了看窗外,竟真发现雪比昨日大了些。
虽不影响一众百姓上街,可官员到底卯时就要上朝,那黑灯瞎火的的确不便。
“挺好,父皇也算是个好老板了。”
祁霄难得听她夸人,当即点头赞同道:
“当然。”
说到这儿两人似乎就没什么要说的了,祁霄只是垂眸注视着凤曦,心跳咚咚,他却又不得不死死的压制。
直到少女忽然搂上他的肩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又将他摁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好困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再睡会儿。”
不等祁霄说话,她就捂住对方的嘴道:
“你也累了,你也睡。”
祁霄:“……”
她怎么知道他想说他还有事。
“乖,你没事……”
凤曦主打一个沾床就睡,眼下声音的都渐渐模糊起来了。
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祁霄想了想他休息一日京城也不会如何,索性搂紧怀中的少女随她闭了眼去。
到是街边扫雪的百姓们满是干劲,无他,这几日下雪,他们清扫大街的岗位又多了。
而且有驸马爷盯着,工钱还比前两天高了些。
时间一晃来到十二月初四,洛清窈一早便来到了侯府正堂,随他二爷爷一起与穆陵阳爷孙用膳。
自那日从穆清则院子里出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再见过穆清则了。
而今日他们被一同叫到这里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需要一个公开的身份,好一起出席后日的公主大婚。
总不能让洛清窈没名没分的出现,别说洛清窈,就是一旁的洛苍云也不会愿意。
“清窈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这两日可好些了?我这做三爷爷的让清则去看你,你都让你二爷爷拒绝了。”
穆陵阳看着洛清窈,对于这位孙媳还是十分满意的。
毕竟在他眼中凡界普通女子,哪儿配得上他们清则的资质。
“三爷爷放心,我身子已然大好了。”
洛清窈还算乖顺的答道。
可她的眼神并未落在穆清则身上,而是安静的注视着桌上的一盘盘珍馐。
有时候对一个人本就不多的好感,真的能因为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好吧,好些了就好。”
穆陵阳看了穆清则一眼,终是不动声色的让大家动起了筷子。
直到这顿饭吃的差不多了,穆陵阳这才提议道。
“今日雪停了,天儿也不错,我听说街上有不少新摊杂耍,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的去处。”
说罢他便看向了身旁的穆清则。
“清则啊,一会儿你就带清窈出去好好逛逛,她初到凡界还未好好见识一番,今日正合适。”
“是。”
穆清则抬眼应下,对此并没有多少情绪。
毕竟对他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
而同样的,被安排妥当的洛清窈也默不作声。
不想去,但是有的事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去。
这边岐伯侯府心思各异,另一边的镇国公主府就显得热闹多了。
“瞧瞧咱们灼儿这身新袄子,穿着可太精神了。”
孙青芷拍了拍祁灼的肩膀,大笑着夸赞道。
对于家里这个唯一的小豆丁,大家还是十分宠爱的。
就是孙青芷这手劲儿实在不小,拍的小祁灼生疼。
偏偏孩子又想显得自己像个小男子汉,就那么龇牙咧嘴的硬受了,直接给一旁的凤曦看的哈哈笑。
“好了,走吧,一会儿街上的杂耍和大戏该开场了。”
白伊摸了摸儿子的头,一行人这才缓步往外走。
今日她们本就是出来游玩的,所以也没有乘车的想法,连随行的仆从都只带了天禧和几个小厮。
这不才没走多远,凤曦和祁灼就被卖糖葫芦的给吸引了,两人一拍即合一人买了一串。
街边有不少人打量她俩,却并未似见到其他贵人般远远躲开,反而是也跟着她俩的步伐,在卖糖葫芦的后面排起队来。
主打一个镇国公主都买给自家孩子吃,这家的糖葫芦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公主慢走,小公子也慢走啊!”
卖糖葫芦的小老头脸都笑烂了,凤曦只是拿着糖葫芦对身后挥了挥手。
这一幕被街上不少人瞧见,再加上凤曦一路让天禧示意众人免礼,好些百姓心里也就没那般惧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