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检查站。
桑德斯带着一身的低气压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返回。
检查站内,雇佣兵们已经利用随身携带的装备和有限的材料,尽可能地改善着处境。
有人在空荡的房间里用睡袋和防潮垫勉强弄出了休息区,有人则在围墙的关键位置设置了简易的预警装置。
但夜晚沙漠的寒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小刀,从那些没有遮挡的窗口洞口肆意灌入,带走人体宝贵的热量,让人难以入睡。
这些都能克服,毕竟还有睡袋,但更严峻的问题是饮用水。
他们随身携带的单兵水袋和少量瓶装水,对于三十多个需要执行高强度警戒任务、且在干燥环境下水分消耗极快的成年男子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头儿,谈得怎么样?”
曼斯迎上来,关切地问道。
他从桑德斯脸上那压抑的怒火就能猜到结果不太妙。
“法克!那个该死的、狡猾的黄皮猴子!他就是在耍我们!”
桑德斯再也控制不住,狠狠一拳砸在身旁裸露的水泥墙上,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他让我们等三天!整整三天!”
“三天?!他妈的!那我们怎么办?兄弟们的水撑不到明天中午!”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桑德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立刻带上几个人,开两辆皮卡,把车上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那些我们带来的大蓝桶,全部带上!立刻出发,连夜去胡尔马图城里取水!城里肯定有水,没水就去商店买!想办法采购,能买多少买多少,把所有的桶都给我装满!记住,速去速回,注意沿途安全!我怀疑宋和平那家伙不会只玩阳奉阴违这一招。”
“明白!头儿!”
曼斯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出了房间,他很快点了五名经验丰富的队员。
“走,跟我去城里取水!”
很快,两辆车厢里堆满了几个硕大蓝色塑料水桶的皮卡车亮起刺眼的大灯,驶出了荒凉破败的检查站,沿着颠簸不平的土路,朝着远处胡尔马图城镇方向疾驰而去。
安排完取水事宜,桑德斯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走进临时架设起通讯设备的房间,通过加密的卫星通讯频道,联系上了远在伊利哥首都巴克达的科特上校。
“上校,我们这边遇到了麻烦。”
桑德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将抵达4号检查站后发生的一切,从库尔德民兵的“净身出户”到宋和平那番滴水不漏的推诿表演,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向科特汇报了一遍。
通讯那头,科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桑德斯说完,听筒里才传来低沉而愤怒的声音:
“这个该死的、自以为是的宋!他这是在公然挑衅!他在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手段告诉我们——在西北地区,他才是说了算的地头蛇!”
但出乎桑德斯意料的是,科特的语气很快又发生了一丝转变,带上了一种近乎兴奋的意味:
“不过,桑德斯,从战略层面看,你们干得非常漂亮!至少,我们几乎兵不血刃地,就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战略节点上,成功地钉下了我们的钉子!我原本预想了最坏的情况,宋和平会激烈反对,甚至不惜爆发局部冲突来阻止我们进驻,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配合’地‘让’出来了?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对我们还是心存忌惮的!4号检查站的位置太关键了,控制了那里,就相当于扼住了胡尔马图东南方向的咽喉,不仅能有效监视摩苏尔和提克里特之间1515武装的调动情况,更能像一把抵在腰眼上的匕首,直接威慑和监视胡尔马图镇本身!这是我们实现逐步渗透、最终控制整个区域战略构想的第一步,也是最坚实的一步!”
科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他的脑海中已经迅速勾勒出了一幅以4号检查站为支点,逐步向外辐射控制力的宏伟蓝图:
“你们务必坚持住!生活物资的问题交给我来解决。我会立刻协调相关部门以最高优先级,用最快的速度给你们空投必需的补给品!最晚明天傍晚之前,第一批物资一定送到你们手上!至于宋和平……哼,暂且让他再得意几天。等我们在那里彻底站稳脚跟,构筑好完善的防御和监视体系,我会逐步给你增派更多经验丰富的人员和重型装备。我们要以4号检查站为核心,在胡尔马图周围编织一张无形的网络!到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这个姓宋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明白,上校!我们一定会守住这里,把它变成前哨!”
科特的保证像一剂强心针,让桑德斯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
只要有来自后方的稳定补给,眼前的困难总是可以克服的。
然而,就在他与科特的卫星通话尚未完全结束,正在讨论具体物资清单细节的时候——
“头儿!头儿!紧急呼叫!是曼斯小队!他们出事了!”
负责值守战术电台的通讯兵突然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尖利刺耳,瞬间打断了卫星通讯的对话。
桑德斯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对科特说一句“稍等”,一把抢过通讯兵手中的送话器,几乎是吼叫着问道:
“这里是桑德斯!曼斯!报告你们的情况!立刻报告!”
几分钟前,胡尔马图城外约十二公里处,一段遍布碎石和沙土的废弃古道。
曼斯小分队的两辆皮卡,正开着功率全开的远光灯,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艰难前行。
大灯的光柱在无尽的黑暗和弥漫的尘土中剧烈摇晃,只能勉强照亮前方几十米坑洼不平的路面。
周围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和嶙峋怪异的风化岩群,在车辆灯光下投射出如同蛰伏巨兽般狰狞扭曲的影子,随即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曼斯坐在后车的副驾驶位上,警惕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他参与过无数次在阿富干山区执行秘密行动,拥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实战经验。
但此刻,行驶在这片完全陌生、被敌人渗透得像筛子一样的土地上,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不断拍打着他的神经。
周围太安静了,只有引擎单调的嘶吼和轮胎碾压碎石的噪音。
这种死寂,往往预示着致命的危险。
在距离道路约两百五十米的一处背风沙丘顶端,五名身披粗糙的、与沙地颜色浑然一体的沙漠伪装布、脸上用深色油脂和泥土涂抹得只剩下眼白的武装人员静静地匍匐在沙地里。
他们是1515“黎凡特国”武装麾下的一支精锐侦察兼游击小队,长期活跃在摩苏尔至胡尔马图之间的这片区域。
他们对这里每一条干涸的河沟、每一座沙丘的走向、每一块可以藏身的岩石都熟悉得如同自己手掌的纹路。
领头者是一个脸颊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头目,透过一具从政府军手中缴获的PKM通用机枪的简易机械瞄具,死死地盯住那两辆逐渐驶入他们最佳伏击射程的皮卡。
他们今晚原本的任务是监视“解放力量”民兵的巡逻路线,寻找薄弱环节进行骚扰或抓捕落单人员。
但就在黄昏时分,他们通过一个据说与胡尔马图内部某些“有心人”有联系的渠道,收到了一条语焉不详却极具诱惑力的神秘线报,暗示今晚可能会有“装备精良、价值极高”的目标,沿着这条废弃古道前往胡尔马图。
刀疤脸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车辆移动,他注意到这两辆车行驶得非常谨慎,前后保持着大约二十多米的距离——
这显然不是本地民兵那种一窝蜂挤在一起的作风,而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的做法,可以有效避免被一枚IED或一次火力突袭就团灭。
这个发现,反而更加印证了线报的价值,让他眼中的贪婪和杀意更盛。
“目标确认……非本地武装……保持距离,很有经验……”
刀疤脸用极低的声音向身旁负责引爆的同伴传递着信息,
“准备……听我命令……盯着头车……”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头车右前轮即将碾过的那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的沙地——
那里,埋设着一个用大口径迫击炮炮弹改造、由一个老式诺基亚手机作为遥控引爆装置的简易爆炸装置(IED),威力足以将掀翻一辆轻型装甲运兵车。
负责引爆的袭击者是一个满脸稚气但眼神狂热的年轻人,他显得有些激动。
手指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屏幕已经碎裂的诺基亚手机举到眼前,脏兮兮的拇指悬停在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上方,只等最后的口令。
“保持车速!注意两侧沙丘和岩石后面!后车,跟上距离,别掉队也别太近!”
曼斯通过车载电台,再次提醒后面的车辆。
作为一名老兵,他敏锐的战场直觉疯狂地报警,这段地形实在太经典了——
两侧的风化岩石和沙丘提供了天然的隐蔽接近路线,简直就是为伏击量身定做的屠宰场!
就在头车的右前轮,沉重地碾过那片死亡沙地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地都为之撕裂的恐怖爆炸声,猛然炸响!
一团巨大而炽热的橘红色火球从第一辆皮卡的车底狂暴地腾空而起!
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将皮卡像个玩具一样猛地掀离地面,在空中完成了慢动作般的侧翻,然后轰然砸向坚硬的地面!
剧烈的爆炸几乎将头车从中间撕裂!
驾驶室在瞬间被挤压变形、解体,车窗玻璃化为齑粉,轮胎和扭曲的金属零件伴随着人体的残肢断臂被狂暴地抛向四面八方。
浓烈的黑烟混合着沙尘冲天而起,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重的硝烟味。
IED!
“IED!IED!所有人,下车!寻找掩体!快!快!快!”
曼斯在第二辆皮卡被冲击波震得剧烈摇晃的瞬间,就声嘶力竭地对着电台狂吼,同时用肩膀猛地撞开车门,抱着步枪一个利落的战术翻滚,扑向路边一个勉强能提供遮蔽的浅坑,大量的沙土被震落,几乎将他半个身子埋住。
几乎就在爆炸声浪尚未完全消散的时候——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PKM通用机枪那特有的扫射声混合着AK-47突击步枪节奏分明的单发和短点射声,从道路左侧和右侧的黑暗中传来!
密集的子弹泼水般射向刚刚停稳的第二辆皮卡车身上。
叮叮当当!
噗噗噗!
子弹砸在皮卡加装的防弹钢板上,发出刺耳的爆响和跳跃的火星;车窗瞬间被穿出无数孔洞,防弹玻璃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车身的蒙皮被打得千疮百孔。
跳下车的一名雇佣兵还没来得及完全蹲下,一发子弹就擦着他的头盔边缘飞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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