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三月小说 > 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 第605章:鸿都门学

第605章:鸿都门学

    “我并非不知道大汉的局势。”

    “也清楚卖官鬻爵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获得许多利益。”

    “但人之行事,要看他行动起来的理由。”

    根子坏了,

    之后繁衍出来的枝叶,自然也称不上好。

    当上帝为了表现自己一碗水端平的态度,

    跑到淮南那里看了看张角的发展后,又来到了洛阳这边摸了摸史道人。

    这让这位选择“曲线传道”的道长,忍不住对之诉说起了心里的无奈。

    “皇帝的性子,是常人的性子。”

    有年轻气盛、胸怀大志,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时候,

    也有惫懒、逃避,甩手什么都不管,放任一切烂掉的时候。

    很多人有的缺点,

    很多皇帝有的缺点,

    他身上都有,其中一些还得到了放大。

    比如贪财,

    比如好色。

    偏偏对于政治,对于权力,

    他又传承了刘氏子孙特有的敏锐。

    “正因如此,才需要更多的谏言与匡正,以防他走上错误的道路。”

    越聪明机敏的人,

    如果不能得到纠正,

    那么一旦他的出发点错了,

    他的内心怠惰懒散了,

    那么带来的伤害,也会跟着越发严重。

    难道桓帝不够聪慧,不够机敏吗?

    但他的才智没有用到正确的道路上,人生的后期也沉迷酒色之中,

    国家陷入无所谓的内耗,府库亏空的极为严重,使得大汉百年积攒下来的问题,在当时得到了进一步的激化。

    “如果皇帝用卖官鬻爵获得的钱财,用来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怀抱着中兴的壮志,效仿武帝、光武那样,再将天下清扫一遍,那我怎么会反对呢?”

    以继业者的身份,做创业者的事情,更需要轻装上阵。

    用不上的瓶瓶罐罐,扔出去的确没什么问题。

    就像皇帝自己说的:

    那些地方已经变成了世家的形状,

    朝廷的旨意,顶多在那里得到表面上的执行。

    但问题在于,

    以史道人对皇帝性格的理解,

    他清楚的知道,

    那些拍卖官职而获得的巨量钱财,更多的会用于皇帝个人的享受。

    也许他会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变革,

    也许他会组建一支保卫皇宫的禁卫,

    可在做完这些保障自己地位与权力,防止卖官鬻爵,世家寒门日益尖锐的关系,反噬自己的事情后,

    皇帝基本不会再做其他的了。

    因为他没有压力和烦恼,

    该接着奏乐接着舞了。

    “前人之鉴,犹在眼前。”

    “为什么还要那样呢?”

    史道人跪坐在地上,脑袋微微底下。

    何博就问他,“那你延续原本的想法吗?”

    史道人顿了顿,随后点头说道:

    “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想要继续尝试。”

    “若不能在大汉达成,那在新的朝代,也可以再去做它。”

    张角在为了那遥远未来的大同天下做出努力,

    而他则是选择在这必然还要延续多年的家天下过程中,渗入属于“太平”的理想。

    “君主独治一国,想要改变他的心意,又何其艰难呢?”

    “而且对于太平大同的理想来说,一个不好又不坏的君主,是很可怕的。”何博对他这样说道。

    千秋史册记录过的诸多人事,的确强调过“明君”的作用。

    一个强而有力,目光高远,能够凝聚上下之心的领袖,

    在驱使国家力量走上正道,迅速提升国力这方面,是很巨大的。

    不一定要是皇帝,

    不一定要是大贤良师,

    但天下人总要有个中枢的核心,有个做事的规矩,才能不变成一团散沙。

    只是贤明的领袖太过稀少,

    家传世袭也好,

    群推众选也罢,

    权力总会诱惑出人内心隐藏的欲望,随后让一个族群、一个组织、一个国家,走向崩坏。

    而一个品质败坏的领导者,作用同样巨大,只是与前者相反罢了。

    安帝掌权几年,

    向上破坏了和帝、邓太后辛苦治理的成果,

    向下让顺帝这个儿子,为之擦了一辈子的屁股。

    由此可见败家子的威力。

    可总的来说,

    好的聚拢人,

    坏的驱散人,

    不好不坏,不上不下,最是吊着人。

    偶尔贤明,偶尔昏庸的君主,

    会有人爱他,会有人恨他,

    最后争来吵去,

    国祚宗庙不能保住,

    其腐朽败坏的痕迹也不能完全清理,

    新朝建立后,还会有一大批怀念前朝的遗老遗少存在。

    “这对国家而言,也是一种消耗吧。”

    史道人对此只是沉默。

    最后,

    他才缓缓说道:

    “长久的安稳是安稳,一时的安稳也是安稳。”

    “我知道了。”

    何博听了,只是对他说道,“那你继续努力吧!”

    随后,

    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邹衍从地上冒出来,看着史道人的位置说:

    “中原这边的太平道,对这个后生还是颇有怨言的。”

    也许是因为孙恩建立过一个国祚六十余的国家,

    也许是因为大汉长期以来,对太平道实行的隐性歧视,

    中原这边的道士,总怀抱着莫名的心气,认为自己可以在共和燕国的基础上,做的更多,做的更好。

    史道人的曲线传道,

    让一些道士觉得,他背叛了太平道原定的理想,走上了歪路,背叛了中原道友们的事业。

    甚至还吵到过何博的面前——

    不是所有的道士都可以轻易见到上帝,聆听上帝的教导。

    但随着道门仪轨的完善,道士们“焚表敬天”的操作,也越来越流畅。

    当然,

    考虑到同一时间,会给上帝烧纸打报告的人,也许会有很多,

    而按照上帝惫懒的性子,能够直达天听的,却没有几个。

    于是道门便定下规定,

    要求焚表之前,要在那黄纸上写清楚自己的身份、籍贯,以及要发送给哪位鬼神,请求其代为递交上帝等等信息。

    这样吵架吵的厉害了,

    也不至于让上帝分不清哪位说了哪句话。

    在一定程度上,

    这样的仪轨,

    还促进了泰西那边户籍制度的完善。

    毕竟不管是罗马,还是夏君夷民的泰西诸国,

    在此之前,

    受限于国情,以及一些历史、风俗影响,

    在统计全国户口人数一事上,没办法做到像其他地方那样细致。

    直到太平道的传播日益广泛,民众对之愈发追随信重,

    泰西诸国才得以实现“编户齐民”的目标。

    “无妨。”

    “每个人的想法,本来就不会完全相同。”

    “一个学派的思想,一旦得到壮大昌盛,那么从其中衍生出新的流派,也是早晚的事情。”

    就像孔子一死,儒家当即八分。

    墨子一去,墨家也跟着“一气化三清”。

    天底下不会有全然一统而万世不改的思想。

    世情会改变,

    人心会改变,

    学说自然也会跟着改变。

    实际上,

    太平道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还能保持着大体的统一,已经是上帝显灵了。

    若没有何博这位实打实的上帝存在,

    别说西海、新夏和中原这三大家,

    光是泰西那边,就能在发展几十年内,分裂出好几个派别,然后互相指责其他派为异端,表示自己必须开除其人籍,再烧给上帝审判。

    因此,

    何博也从未因史道人的做法而感到气恼。

    他还会去探望一下对方呢!

    “真正的道理,争吵的再激烈,也不会发生更改。”

    “风浪再大,对于掩埋在泥沙之下的黄金来说,也只是在帮助它显露光芒而已。”

    “何况有人想要试一试其他的路线,饯行一下自己的想法,又有什么值得害怕排斥的呢?”

    何博哈哈笑道,“大汉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能变好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变得更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无非是堤坝再次倾塌,洪流再次席卷天下,泥沙俱下罢了。

    但还是那样的道理,

    洪水终究会退去,

    缺陷的堤坝也会得到后来人的修补,

    在那淤积的泥沙之上,会开辟出新的农田,修建起新的城邑,生长出新的草木。

    “都随他们去吧!”

    “跟我继续去中南钓鱼去!”

    中南的水土,跟中原大为不同。

    澜沧江里生长的游鱼,相比起中原,也很有特色。

    何博最近,就很喜欢摸到当地毫无人烟的幽深丛林里,找一处既深且浊的水湾,钓一钓路过的肥鲶鱼跟大蟒蛇。

    偶尔闲得无聊,还会顺手捏几个小摆件扔到丛林的角落里,给后世的学者增添几个“未解之谜”。

    而就在上帝悠闲的时候,

    大汉天子刘宏间接性的奋斗也发作起来。

    史道人跟群臣站在一块反对他卖官鬻爵,

    还有那份请求废除“三互法”的奏疏,

    让皇帝认为,

    这是世家进一步扩张力量,企图架空自己的表现。

    也对,

    二十岁的皇帝,在很多方面还不够成熟老练,

    哪怕此前种种,

    已经显示出皇帝的手段与聪慧,是个纯正的刘氏子。

    可政治本就是不断试探的艺术。

    不拉一把扯一下,

    怎么能摸索出底线呢?

    而且过去了几年,

    天子刘宏的性格和作风,也被臣子们察觉探明:

    他并非一个坚韧不拔、矢志不渝的君主。

    只要心里的渴求得到暂时的满足,他就会陷入享乐中去,放松对权柄的掌控。

    显然,

    拍卖官职的钱刚刚塞满皇帝的私库,

    这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不趁着这样的空隙下手,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难不成还要拖到皇帝三十而立?

    哼,

    以今汉天子的寿命,

    别他们拖一拖,头顶上的皇帝又以旧换新了吧?

    而皇帝对此,则是决定进行“回报”。

    刘辩已经越长越大了,身体看上去也很是康健,不怎么生病。

    许多人都觉得,他是可以活到成年的。

    以皇帝目前膝下仅有一名成活皇子的情况下,他在未来还很有可能继承大汉,成为新君。

    他自然要为孩子考虑一下。

    虽然以皇帝薄凉的本性,

    他对刘辩没有多余的感情,

    现在之所以看重,

    一是因为皇权需要,

    二是因为贵人何氏正得盛宠。

    至于以后会不会变心,厌弃起这对母子?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就这样,

    皇帝在召见了史道人,与之谈论了一段时间后,下令修建起了一座新的中枢学宫。

    因为新学宫的位置位于鸿都门附近,于是被人称之为“鸿都门学”。

    而这座学宫的制度,也不同于此前的太学、元初学宫。

    皇帝对准入和准出这两个口子,管得十分放松。

    只要有钱、适龄、还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来这里读书,并在结束学业后,得到朝廷授予的官职。

    “陛下这是想要学和帝、顺帝,为自己培养人才,壮大根基。”

    当有弟子询问皇帝如此行事的原因时,史道人在私下告诉他们。

    弟子便不解的说,“这是好事啊!”

    “老师为何仍旧愁眉不展?”

    效仿和、顺二帝,这难道不是天子振作的表现吗?

    史道人回忆着入宫与皇帝交心畅谈时,对方的话语表现,只对弟子道:

    “我听说顺帝生前,曾与皇后梁氏,在宫中亲手植下一棵树木,以示教育树人之意。”

    “只是后面霜雪摧折,让那棵树生了病,竟有枯萎的迹象。”

    “时至今日,其生机虽然没有断绝,可也只有几个地方,能够生长出枝叶……至于结出甜美的果实,滋润人的口舌,则是想都不敢想。”

    弟子仍旧不解,“这件事跟陛下设立鸿都门学,有什么关系呢?”

    史道人便又是一声叹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哪里是一时之间可以做到的呢?”

    “拔苗助长的故事,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皇帝沿用了一些太学的规制,却又增添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进去。

    比如那昂贵至极的学费,

    比如那只要给钱足够,哪怕成绩不够,也能毕业的条文,

    比如只要成功出身,就可以直接授职的许诺。

    这必然会引起世家的极大不满,认为这是继“卖官鬻爵”后,皇帝又一次败家的体现,

    同时,

    也必然会引起无数苦于求职上升无门的人,疯狂的涌入鸿都门学。

    皇帝轻轻招一招手,天下的寒门便自愿砸锅卖铁,来洛阳成为天子门生。

    哪怕被清流世家排斥,

    哪怕会为此付出许多。

    而史道人却担忧着:

    他们在此前拿出这么多东西,事后难道不会想要收回成本,赚取利润吗?

    鸿都门学的学制很短,

    能出得起学费的学子,家中必然也能聘请老师,对之从小教导。

    因此在入学洛阳之前,

    他们便培养出了一定的能力,

    可他们的心性、品行,也会得到奠定,再难发生改变。

    而几年的学习,

    是无法朝廷观察清楚对方品行的。

    皇帝急切的提拔寒门子弟,认为他们一定会帮助自己,对抗世家。

    可人心哪是那么简单的呢?

    品行得不到保障,

    只想着提拔有才能的人,

    这样真的不会给天下的百姓,带来更多伤害吗?

    和、顺二帝改革太学,让孩童进去读书,不仅仅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有能力的人,也希望他们能成为有道德的人。

    不然的话,

    他们难道不会也像当今天子一样,下一份诏书,吸引万千寒门来到自己身边吗?

    “只讲德行而不讲才能,就会衍生出当今天下,有心求官者尽数作秀的事情。”

    “只讲才能而不讲道德,就会使得出残暴无耻的人出现。”

    “如果人才那么容易便能得到捡选,那世人又怎么会称赞伯乐的慧眼呢?”

    史道人仰天长叹:

    “锋利的刀剑被君子掌握,可以防身护人。”

    “可如果被小人掌握,那么屠戮天下,又会使得百姓承受多少痛苦呢?”

    可惜,

    他终究没能劝皇帝改变想法。

    因为皇帝愿意保留一些太学的制度,仍旧教导格物的知识,已经是史道人努力的成果了。

    毕竟皇帝不喜欢那枯燥无味的格物,更加喜欢动人心弦的诗书礼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