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又在甩卖朝廷负资产了?”
“他可真是不忘初心啊!”
泰西洲的楚国,
履行了自己之前的承诺,送一批来自中原大汉,却向往着“浪漫春秋”的死鬼来这里投胎的上帝,看着遥远的东方,又说起了闲话。
瑞纳河的白鹿被他强行从黑森林中拽了出来,此时正蜷着腿,卧在他的身边,眺望着附近劳作的农人。
他随口接下上帝的话。
“没事。”
“在这条道路上,罗马人早就将大汉天子狠狠超越了。”
就在刘宏继位,着手将一切负资产炼化为温暖的金钱时,
短暂中兴后,再度陷入内乱的罗马,便已经在拍卖官职了。
后继的奥古斯都没有能力制衡那些跋扈的武夫,使得“禁卫军继承法”又得到了使用。
而这一次,
后者表现的更加张狂。
“卖官鬻爵算什么?”
“敢把皇位一块卖出去,才是真商人!”
死去多年的吕不韦见到罗马禁卫们公然拍卖奥古斯都这一宝座时,都为之瞠目结舌了许久。
偏偏那些武夫们还在获得钱财后高兴的说:
“我听说东方有个很有智慧的商人,曾讲过一句话:‘立国家的君主,可以得到数不清的财富!’”
“现在自己尝试了一把,果然是这样!”
还是东方的诸夏人有经验啊!
“这可不关我的事!”
“这是他们污蔑我清白!”
当罗马先君们的目光,随着这句话慢慢凝聚到吕不韦身上时,后者不得不连连摆手,彰显自己的无辜。
书读少了,
道理念歪了,
怎么能怪罪著说立说的前人呢?
而当这样独特的商品经济,得到进一步发展后,
罗马的朱里亚·克劳狄王朝,自然也迎来了灭亡。
这个继承了凯撒的未尽之志,将罗马完全带入帝国时代,实现了罗马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集权,历代君主堪称集合了数家之精华的王朝,就在中枢的极大混乱中,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随后,
曾经环绕地中海的庞大帝国,便陷入内战的泥潭之中,难以自拔。
由于其地理特殊,使得罗马眼下,东南西北各有一位称帝,自认为“正统”的割据者,企图复刻“高祖文皇帝”屋大维于内战中,统一罗马的辉煌事例。
这直接把屋大维气的离开了罗马,跨越千山万水,迁往新夏暂居。
他不愿留在泰西,看到衰败混乱的罗马,以及北边正在发展的诸夏国家,
也不愿意跑到西海看宋人对于收复故土的庆祝,
更不愿意看到中原那个放到重视商业的罗马,也没有一点违和感的皇帝,
所以他只能窝在新夏。
不过值得称好的消息是,
罗马乱的比其他地方要早一些,
如今也正有怀抱壮志,富有手段的雄主崛起,想来再过几年,就能恢复平静了。
“再过几年,地中海风平浪静了,别的地方就要兴起风暴了。”
白鹿抖了抖自己的耳朵,目光扫过农田,落到了附近的城邑上。
那是楚国新的郢都。
不知是否跟“楚”这个国号自带的诅咒有关,
这建立于泰西的刘氏楚国,也走上了不断迁都的道路。
先是从最初的山谷,迁移到靠近瑞纳河主干的平原上,
再是从平原,迁移到背山面水处,修建起新城。
遭受西迁的日耳蛮冲击后,
楚国能够被成为“郢都”的地方,又多了几个。
只能说周朝前辈们的经典操作,后生们都认真的进行了复刻。
但这样的迁移并非坏事。
诸夏在辗转往复之中,对于脚下的土地,了解的更加深刻,开发的也更加细致。
他们的疆域伴随着国都的迁移,不断的扩张起来。
“也是运气好。”
“罗马人忙着内乱,瑞纳河西边那些被他们开发了一些的土地,便落到了诸夏的手里。”
这让日耳蛮冲击带来的损失,降低了许多。
何博隔空从农田里拔了根萝卜出来,强行喂食白鹿,堵住了他为自己介绍情况的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反正别被蛮人夺走就好。”
文明之间的争夺,
卷来卷去,还是能有所进步的。
因此,
当年强势的罗马,北伐覆灭了两个诸夏小国时,
何博也没有多管。
“走吧!”
“鸽子说给咱们专门准备了泰西的高级圣餐,已经摆好碗筷了呢!”
也许是教派对于域外之人,的确存在着要超出对诸夏君子们的吸引力,
那些被泰西太平道教化后的色目人,对于经文中提到的道理、先人做过的事迹,都有着狂热的追求,希望能够效仿它。
是以,
当太平道顺应当地的情况,形成属于泰西的一套仪轨时,
便有了“礼拜之日”、“洗礼”、“圣餐”等等,有利于凝聚人心,将那些长得奇形怪状,发色瞳孔都有着不同颜色的信众,捏合在一起的仪式。
而受到传道圣人耶哥儿的影响,
泰西所谓的“圣餐”,便是椰蓉、椰酥和椰汁这三种食物,
用来感念圣母抚育幼儿的慈爱,先圣教化野蛮的恩德,以及在最初开拓,圣人与民同耕时所滴落的汗水。
但是,
又因为泰西地处大地较北的地段,气候较为温和,生长不出椰子,以至于这样的圣餐,实在难以凑齐。
于是,信众们又翻了翻史书,从中找出了“圣人耶哥儿以五饼二鱼喂饱几十个人人”的事迹,将圣餐简化为食用麦饼和鱼汤这两样。
“其实我怀疑这是抄了老秦人的羊肉泡馍吃法。”
“只是羊不能乱杀,要留着下崽和剪毛,所以只能吃鱼了!”
站在餐桌之上的鸽子,这样信誓旦旦的说道。
“毕竟除了不是羊汤之外,吃法跟羊肉泡馍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可能!”
西海的玄鸟当即反驳起来,“这卖相一看就搭不上边!”
“不要拿一碗糊糊,来坏我秦人传统美食的名声!”
上帝亲手制作的神奇大饼,他们可都是见过的。
那玩意儿掰一块下来扔水缸里,都能膨发的将之塞满。
不慎流落到浇灌农田的水渠里,那水渠能够直接被当成新的农田,完全抹去渠道的痕迹。
而且它颜色是褐色的,泡发以后粘稠成坨,怎么看都不像泡馍!
更像某种难以言喻的玩意儿!
玄鸟决心捍卫泡馍的清白!
“都是泡汤,有什么区别?”
鸽子才不管那么多呢!
何博听着面前两只鸟关于自己手艺的的争吵,也不高兴了。
他端起一份椰蓉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讲那种恶心的东西。”
虽然他熬煮浓缩大饼时,的确耗费了许多心血。
但其煮熟后的模样,也着实不怎么美观。
好在那不是给上帝吃的。
再者说,
那玩意儿就是拿来应急充饥的,能填肚子补营养已经足够,哪里还能再挑剔它的色与味呢?
两只肥鸟于是替对方,用爪子梳理了下羽毛,然后罢兵休战,各自啄食起了块椰酥。
等吃的鸟身又圆润了几分,
距离中原最遥远的鸽子便好奇询问本体:
“刘宏这小子怎么主动废史立牧起来了?”
“他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影响。”
在史道人的影响下,
刘宏对于一些事情,还是有着足够了解的。
毕竟不说太平道沟通鬼神的能力,传播的过于广阔的范围,
光是太平道出现以来,对于世间人事的各种记录,以及诸多有道之士,对于这些记录的思考,
便足以称得上是一份厚重的,属于知识的“财富”。
有心治国的人若是能看到它,总是可以从中领悟出一些治理窍门的。
刘宏有着一定的天赋,还掌握了二十年的权力,可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儿童。
对此,
何博只是咀嚼着甜滋滋的椰蓉说:
“他知道。”
“但还是那个道理——”
“负资产留着也没用,不如甩卖出去。”
就像刘宏当年甩卖朝廷各种没用的工坊一样,
如今那些因层出不穷的起义,从而失去控制的州郡,
在统治中原的皇帝眼中,除了名义上还属于大汉之外,已经失去了实际的所有价值。
他不愿意“务虚名而费实财”。
毕竟这场持续了几年的平叛,已经吞噬了中枢太多的积累。
刘宏卖官鬻爵卖的再豪迈,哪怕连三公之位都拿出去拍卖了,
都没办法填补好这个足以动摇大汉四百年社稷的大坑。
“他实在是舍不得那么多钱。”
很多时候,
年少的经历会决定人一生的底色。
而年幼时,母亲董氏在耳边对于家庭衰败的各种抱怨,显然让刘宏无法像汉太祖那样,对钱财有着超然的洒脱。
前几年仗着自己正值壮年,
想着平叛之后自己还有回本的机会,
刘宏咬着牙松了松手。
结果花钱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前段时日还因为前线战败的消息,被刺激的生了一场病,
刘宏这长达数年的振作,便迎来了结束。
病中的皇帝沉思了许久,
想起了今汉历代先帝,
想起了自己原本的追求,
最后他扯下额头上放着的,用来散热降温的湿巾一扔:
“做明君?”
“做个屁!”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人生就这么短暂,
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多痛苦?
快活到底就好了!
再回想一下自己这几年的作为,刘宏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悔意,认为自己当初问错了史道人问题,还遭到了桓帝的诅咒,以至于大脑进了水,失去了往常的判断力——
如果像以前那样,
将心思放在敛财享受上,
他哪里会承受眼下的痛苦呢?
思来想去,
都是桓帝的错啊!
“当然!”
“也有可能是被地方上的世家给刺激的。”
太平之时,
世家们在地方上圈占土地,隐瞒人口,勾结官员,侵吞权柄……也就算了。
可为什么如今各地盗贼蜂起,世家还是不愿意牺牲自己的资产,为大汉的安定做出奉献呢?
面对那些汹涌而来的叛贼,
他们甚至有为了保护自家产业,而与叛贼友善交好的!
毕竟皇帝舍不得平叛的钱,
难道世家就舍得了吗?
这分明是朝廷的责任!
大汉朝收了那么多赋税,汇聚了那么多财富,掌握了那么多权柄,
就应该保障他们的安全!
所以,
当世家没能等来朝廷大军,陷入了起义军的包围中时,也不能怪他们选择“虚与委蛇”了。
谁让大汉先对不起他们呢?
“也是可笑。”
只喝了一点椰汁的白鹿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侵蚀国家根基的时候,没有想到朝廷还有治理天下,维护太平的责任。”
“对君主颁行的,缓和民众心中怨气的政策,进行抗议和反对。”
“甚至还会对保境安民,抑制兼并的尽职官员,进行排挤谩骂。”
“等到刀剑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时,不反思自己过去的作为,还在指责朝廷的失责。”
“可朝廷之所以失责,不正是他们造成的吗?”
国家是由人构建而成的,
管理它的人是什么模样,
这个国家,还有其制定的政策,便会是什么模样。
在世家充斥朝堂,排挤的寒门难以探头的如今,
世家又怎么可能吃尽了好处,却又不付出代价呢?
“对啊。”
“所以刘宏也绷不住了嘛!”
何博想起这几年间发生的事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叛乱之初,
各地世家并不在意,只当很快就能将之平息。
他们转身攻击起了皇帝派来的刺史,想办法将这直属于皇帝,位卑权重的官员处理掉,
让自己,还有那些与自己交好的太守,能够仰首挺胸,扬眉吐气,不再受人监察。
至于刺史突然暴毙的影响?
唉,
地方都有叛贼了,刺史以身作则率军平叛,最后不幸为国捐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等到后面,
起义军的势力越来越雄厚,超出了世家的预料,他们才着急起来。
一封又一封的奏疏发到洛阳,请求王师迅速来到自己身边。
一些在中枢当职的世家子弟,甚至还为了“王师应该先去哪里平叛,救谁的老家跟族人”这件大事,当着皇帝的面争吵起来。
在每一家心里,
自己显然是最重要的。
若率军的将领考虑到战略布局,放弃了支援某一世家所在之地,先去进功其他地方,还要引来对方不断的弹劾。
首任平叛主帅卢植,便是因此下台的。
“这叛平来平去,总是不能让世家满意。”
“倒不如直接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办!”
何博耸了耸肩膀。
“万一是被张角在南阳复刻的‘天火流星’,直接烧光了自信呢?”
西海的玄鸟插了一嘴,说起了自己通过河中土拨鼠、雅江白鹭等兄弟,知道的中原战况。
“的确有这个可能啊!”
何博应下了玄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