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佛国。
此时此刻,季然走过桥面,眼底因果流淌,感知着变化。这桥看似普通,只是一道石拱桥,但季然脚尖一点,却发现那桥是厚重的纸灰构成。其中也渗透着因果线条。
那一条条因果线,从阴司的地面与天空垂挂下来,好似一层看不见的珠帘,笼向众人。
整个佛国外围,便是一张因果宿命编制而成的网。大地索取善的因果,天空钓去苦恶。
只是那一条条因果勾勒出的命网,却是丝毫无法触碰到季然与双花红棍。
他们两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天地间不存在他们两人的因果轮回。
而狐夭在那因果笼罩下,身上一股强横的灵力汹涌,直接将那因果荡开!
她那姣好妩媚的面容带着一丝疑惑,秀美微皱。显然,她察觉到了因果线的存在,只是看不到。而五品天妖的恐怖实力,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天人境,这种实力,已经不受佛国的影响了。
至于李含章,此刻的他身上出现了一道朱紫贵气,那些勾恶的因果徜徉,竟无从下手!
此时此刻,季然也是想到了送给他青城剑意时,狐夭的话。
“好个朱紫贵气!”
这小子,二十几年恐怕是一直率性,从未受过拘束。换句话说,李含章的意根好似一颗笔直生长的大树,从未折节。这种意根,若不受摧折,自可一往无前。
天生富贵,从心而行,让他在此刻无法被倒映出恶果——因为他未经蹉跎,一身少年心气,不染尘俗。
无恶便无因。
而这,便是狐夭所谓的“贵气养人”。也怪不得大妖们,会将其当做一道上等珍馐。
季然略微一叹。
四人进入佛国,竟都没有被映照出恶鬼来!只是此刻,并没有人注意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那……那是?!”
李含章第一时间瞠目结舌!
他并非是没有眼界,作为皇室贵胄,在斋醮中他连天界都得窥一二。昨晚又是入梦小太虚,见识到了龙君真身,五品天妖。
但此刻依然心神失守!
狐夭灵君也是瞳仁剧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天幕:“南汉的……地脉龙!”
袅袅烟气,巍巍龙影。
阴司之上,雾霭与纸灰交织成一片帷幕。
在那翻滚的灰霾深处,一片无边无际的紫黑色阴影缓缓浮现——那是一头难以估量的黑龙,它的存在本身,便笼罩了整片天空。
它并未完全显现真容,庞大的身躯在纸灰中若隐若现。四人立于佛国,只能窥见一隅,如同窥见山脉的背脊,在雾霭中绵延不绝。
而真正令人心神震颤的,是它身上那无数片紫黑色的鳞甲。
每一片鳞甲,都非死物,而是一面映照着浮生万象的镜子。其中光影流转,映照出的,是一个人的一生——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少年义气……无数的人生,无数的命运,在那覆盖天穹的鳞片上,与漫天因果交织成命数,囚禁着浩浩亡魂。
这头地脉鬼龙本身,便是一个活着的尘世。它以众生为鳞,以因果为甲,在雾霭的遮蔽下,默然注视如蜉蝣般的生魂。
领域!
季然与双花红棍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所谓的佛国,包括阳间的鬼寺,整个阴阳两界被鬼龙折射的范围,都是领域!
看到地脉鬼龙,并非是如两个大和尚所说,被倒映了才行。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封闭的领域,所以在外界是看不到的,只有进来,才可以看到。
“能撑开吗?”
双花红棍的意思,是能不能用自己两人的领域,来直接破坏这个领域的构成。
“没用。”
季然眼底七色流淌,看着那漫天的因果摇头。这个领域的基础,是众生的因果宿命。撑开领域,充其量是自己等人来去自如,却无法破坏那虚无的命数。
当然,自己可以干涉,因为自己还有得自瀛洲的因果技能——假持箓位。
【假持箓位】
1.你拨动因果,以下克上,影响了4名箓位真人。每个世界,你将可以影响4位超出你等级的因果。(上限:6级)
2.你的因果消耗,将带来双倍的道韵提升。
3.你可以无声无息影响低于自己一个大阶位因果。
“有点麻烦。”
季然微微皱眉。自己一行四人都没有被映照出来,有些打乱了计划。
佛国外的大和尚说过,破除鳞甲,解决恶鬼,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在听到方法后,季然便已经有了坠龙的思路。
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因果道,影响一个人的因果,让其作为自己的“棋子”,来击破属于他的鳞片。
当然,自己是没有本事影响这无数亡魂,将那数以万计的鳞片一一破除。但是自己还拥有因果术法·渡生灭!
若是自己可以将所有人的因果线串联在一起,一人破鳞,便是众生破鳞!
这,便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破局之法!
“走吧。”
季然看着眼前,走下了拱桥,彻底踏入鬼龙俯视的领域。
漫天纸钱如金蝶翻飞,与缭绕香火交织。
长街之上,有少年们束发持剑,切磋武艺。梁下屋檐,有白衣书生临街诵读。
转角处,中年男子将幼子高举肩头,孩子笑着伸手去接飘落的纸钱,手里还握着一个鸡腿。旁边母亲俯身为女童整理衣襟,将新请的平安符系于孩子腕间。
季然走过桥头商贾云集的琉璃瓦,听着喧嚣声与诵经声奇妙交融。
整个城池在雾霭中流转,正如一场盛大而虔诚的幻梦。
“去哪里?”
李含章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竟是有些不舍。
身为皇家,天下太平,盛世安康,是万古流芳的追求。眼前这一幕,虽有佛教的影子,但百姓安居幸福,热闹繁荣的模样,也是让他有些心神震动。
“去见见那位上师。”
季然当即走向佛国深处,他的破鳞之法只有方向,具体如何破鳞,还需要询问那神秘的上师。
“哦哦!”
李含章闻言,抬步跟上,只是他的目光还是黏在周围的热闹繁华,平安喜乐之中。
“这……就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吧?”
啪!
狐夭指节敲了敲李含章的脑袋,咯咯笑道:“还太平盛世呢~”
“说不得,外面的雨水再下上月余,你这个太平盛世外,就要死绝百万生民。”
狐夭热气吹在李含章的耳畔,笑道:“天下太平了,道爷又能吃谁家香火哩?”
“这样的世道,不会有的。”
“你瞧那边关,不就是停了一年的雨,大唐的香火便让道爷们吃了个脑满肠肥?”
“咯咯咯……”
狐夭轻佻的勾起李含章的下巴,轻轻一扯,身影翩然朝季然两人追去,道:“你这小郎君,待看你朱紫贵气消磨,人老病衰,甲子后会是怎样面孔~”
闻言,李含章看着狐夭的背影,指节微白,握住剑柄。那目光中,也有着几分惶然。
“平安!平安!”
突然,身边传来男童的声音,他指着女孩手腕的平安符,拍手欢喜。
李含章莞尔轻笑,自语道:“那你,且看吧。”
他目光环顾,解下身上玉佩,在中年人怪异目光中,与小儿换来鸡腿。
“唔!”
只咬了一口,李含章便呲牙咧嘴,这鸡腿好似泡了水的纸,一丝味道也没。
但他依然一口口吃着,随季然走入阴司虚构的红尘。
……
“余游佛国,忽睹熙皞之世。是日立志:愿天下永阜,不识饥馑;兆庶长安,干戈永戢。”
——《武祖本纪·寻仙游》
“与龙君别六十载,余独出京畿,夜入坠龙古壑。美人霞裳灼灼如昔,余指霜鬓笑问:「吾竟何如?」美人莞尔:「君风采如昔,肝胆未易,犹是少年心。」”
——《武祖本纪·剑仙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