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师的位置很好找。
只消朝着中央去，便能够看到一座高耸的佛塔，上面还有着一个鎏金的匾额【鬼金弥勒寺】。
果然如此。
季然清晰的记得，那被自己在阴司斩杀的妖僧元空，便是这鬼金弥勒寺的。他当初从鬼金弥勒寺取出记录着邪法的贝叶经，准备前往观潮山，献给大乘弥勒教，在国祀上施展。
后被陈清焰一路追杀，最后死于自己手下。
二十八古刹都在大乘弥勒教的掌控之下，其中的鬼金弥勒庙却能够拿出让人窥探高阶的邪典。很显然，这个庙宇的背后是鬼金羊。
如果自己猜测不错，这里的鬼金羊，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妖魔星官，二十八星宿之一。它的实力恐怕不止7级。
它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引动南汉鬼祸，紫雨灭世？
季然幽幽一叹，这个二阶世界果然藏着秘密。
“那个应该就是吧？”
此刻，与季然一道的双花红棍抱拳站定，抬眼瞧着前方。
这边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却愈发安静。不少人都直接盘膝坐在地上，也有人倚靠着门栏静听。
在那庙宇前方，一处平地中央，八名和尚正在念诵着《清静经》。僧人念道经，着实有些怪异，但那虔诚低音的诵唱，却是尤为的让人平心静气。
此刻，那背着猎弓，腰间缠着豹子皮的少年正站在僧人中央，躬身行礼。
那僧人中的蒲团上，坐着一名身穿明黄道袍的少年。他眉清目秀，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侧脸白净偏瘦，眉细而长。只是，这少年人虽是长相稚嫩，却目光平静，笑容和煦，给人一种信服感。
“是了。”
季然点头，越过人群，走到了蒲团前。
“几位……”
那道人正送走猎户少年，侧头看到季然等人，当即目光微烁，站起身来。
“活人进入阴司，几位为何而来？”
“为破鳞而来。”
那清秀道人一愣，打量了季然一眼，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三人，却是摇头，道：“不够。”
“此番灾劫，乃是天地因果，众生命数。”
道人指了指天空，道：“这地脉龙身上鳞甲无穷，需要众生自己破局。”
“而且，那万万鳞甲，只要还有一片没掉落，这头地脉龙便会持续映照亡魂，丰盈鳞甲。”
季然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这头地脉龙注定了要飞升。”
“是。”
季然打量着面前的道人，饶有兴致道：“敢问小道长，是何派下山？”
“旁门左道罢了。”
小道士摆了摆手，并没有言明。季然也没追问，只是道：“那小道长能否告知，如何才能破鳞？”
“自无不可。”
小道士点头，指了指天空中的黑龙，道：“鳞片映照出的命数，是一个人的一生。”
“鳞片善恶如阴阳，两界相映才可成型平衡。”
“但斩了阳间的恶鬼，魂魄本身不绝，恶鬼会再度复生。”
“而若是诛了善魂，则会承受因果业力，自身万劫不复。”
小道士顿了顿，眉头微皱，又道：“而且，诛杀善魂的过程，又是一场激发恐惧与痛苦的屠戮。”
“这个过程，有可能并不会让恶鬼消失，而是让阴司的魂魄在死亡中诞生恶念。如此一来，鳞片的平衡非但不会打破，还会让鳞片阴阳两侧，都是恶念，彻底凝结下来。”
季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这名小道士。
他的话语虽像是两头堵，怎么都是无解。但季然明白，他有办法。
不出所料，那小道士紧接着便道：“苦海无边，只能自渡。”
“想要破鳞唯一的办法，便是过去斩未来！”
哗啦！
那小道士明黄大袖一挥，纤细的手指指向天空，道：“让阴司真正的自己，斩去那阳间的鬼身！”
“只有如此，善念斩了恶念，才可阴阳失衡，鳞甲破碎。”
“那若是恶念斩了善念呢？”
“不知道。”
季然：“？”
那小道士看了季然一眼，道：“按道理，阴阳失衡必定鳞甲崩溃。但是外界，有紫雨龙瘟。”
“从阴司破碎鳞甲，不会有意外。但从外界破碎，持续不停的紫雨，必然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要如何做？”
季然点了点头，道：“让人离开佛国，然后进入阳间？”
“当然不。”
小道士摇头，道：“人一旦出去，就会恢复记忆。很少有人能够明悟过去未来。一旦恢复记忆，他便成了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亡魂比，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就像是比你进来早些的猎户。”
“现在的他，可以弯弓搭箭，射向厉鬼。但恢复魂魄的他，莫说连弓箭都拿不起来，就是那被几十年生活蹉跎的精神，也已经没了任何心气。”
“见到了自己映射的厉鬼，他只会跪下等死。”
小道士稍顿，道：“佛国里的亡魂，与他们本身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人了。”
“具体如何做？”
“入地脉。”
小道士指了指天上若隐若现的龙躯，道：“找到亡魂自身映照的鳞片，送他入内，进入地脉。”
“土地，记录了人的一生。”
“地脉龙能够吸引亡魂，便因为它是南汉大陆的根基。它就犹如所有人的家，在头七回魂，吸引南国所有亡人。”
季然皱眉，道：“这里的人，都是过去的状态，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你这样的修士，面对未来的自己，也不可能战胜吧？”
“况且，阳间还是恶鬼化的人。”
“不。”
小道士摇头，道：“这个佛国与对应的阳间，其实是一个小太虚。”
“地脉龙是这小太虚的根基。”
“你应当知道了，阳间的恶鬼，是阴间魂魄的映射，会随着亡人在阴司行走，从而行动。”
“进入鳞片也是同样的。”
“当人进入鳞片时，恶鬼化的他也在进入。”
小道士目光看向周围的人群，声音带着一丝怜悯道：“阴司的，是过去，阳间的是未来。”
“当两者越来越近，相遇时，时间的节点便是现在！”
“你可以理解为，鳞片是一面时间的镜子，距离越近，越接近现在。”
“当他们相汇时，实力几乎是等同的。但未来的恶鬼身，有着疯癫的邪念，可以将自身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而过去身，也就是阴司的真魂……”
“则要看，他是否能够在目睹人生蹉跎，乃至悲剧绝望的鲜血淋漓后，依然有着面对的勇气，并为之挥刀。”
小道士说完，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季然，道：“这位居士，你说——”
“人在目睹内心悔恨与绝望后，面对一头邪念不移的恶鬼。谁更胜一筹？”
“谁，能赢下这场命数？”
季然轻声一笑，目光看向身后三人，又看向那无数平静幸福，热闹欢喜的街景。
他的指尖在大横刀上轻弹，声音平静却字字铿锵：“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