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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传话

    宽阔的清平河静静流淌,蜿蜒去往远方,数月不下雨导致水位下降严重,以至于河水显得有些浑浊。

    岸边漫山遍野都是人,成千上万,他们注视着六个童男童女朝着河中飘去,有的目光默然,有点带着期待之色,有的则跪地念念有词祈求龙王收到祭品满意从而降下雨露福泽。

    而那六个幼童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将遭遇什么下场,反而觉得好玩,那么多人看着就很高兴,甚至还朝着岸边挥手。

    就在此时,人群中响起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闻之欲使人落泪。

    “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我也没办法,是大家共同商量的结果,龙王生气了,不下雨,你的生辰八字恰好符合龙王喜好,你就好好服侍龙王吧,为娘会日日夜夜想你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团团啊,如果你以后想娘了,就给我托梦来”

    “闺女……造孽啊,为什么不让我去,爹很想代替你啊,可他们不肯,天啊,我该怎么办”

    “乖孙,爷爷这就来陪你,杀千刀的,老头子不活了”

    “爹,你冷静啊,要干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我这就来救你,别怕,有爹在……”

    一声声呼喊打破了严肃的气氛,靠岸的人群中顿时引发了一阵骚乱,就见十几个穿着朴实的村民朝着岸边扑去,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是那六个当做祭品童男童女的家人。

    哪儿有父母长辈不心疼孩子的,再愚昧无知,也舍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呐,而且他们还是孩子,明知一去不回,没有人能喜笑颜开的把孩子当做祭品奉献给水龙王。

    然而他们却被数倍的人给死死拦住了,根本没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慢慢飘向河中。

    拦住他们的人还‘好言相劝’呢。

    “你们别闹了,龙王本就生气不肯降雨,若是因此再次惹怒龙王,大家还要不要活啦?”

    “就是就是,若非我家孩子生辰八字合不上,哪儿论轮到你们家的孩子去讨龙王开心,万一龙王一高兴,你们家以后就发达啦,风调雨顺要什么没有?”

    “这是好事儿啊,应该高兴,一旦龙王降下雨来,大家都有指望了”

    “看开点,能活下去就行,以后多生几个就是,还差这个把孩子不成,只要能将下雨来,我们十里八乡所有人都会念你们的好”

    “可不咋滴,很多人想要这个福份还没这机会呢”

    “哎,只要能过了这一关,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哦,就当生病没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底层人不懂得隐藏情绪,心头怎么想的几乎都写在脸上的,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后怕,有的无可奈何,有的无能为力,有的则真心感到悲痛。

    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几个孩子的长辈被众人死死拦住无可奈何,干脆豁出去大声咒骂。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不得好死,我儿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如果真有龙王,见你们这样做定然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这边的喧哗顿时惹得木台上主持祭祀仪式的老人捕快,扭头怒视那边沉声道:“都给我让他们闭嘴,老夫好不容易和龙王沟通好,献上童男童女让祂高兴降雨,如果因此惹得龙王不快,都怪你们,将是断送大家活路的罪人!”

    他这一发话,顿时很多人脸色大变,更多人去阻拦孩子们的长辈了,管不了那么多,死死的摁住捂紧他们嘴巴,有人甚至在寻找考虑拿什么东西将其打晕。

    岸边的情况也引起了河面上几个小孩的注意,他们看到长辈被欺负顿时慌了神,一个个都哭了,却根本回不来头。

    “娘,我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你们不要欺负我爷爷,呜呜呜,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爹,爹,我怕,你们不要打他了”

    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小公主哪儿见过这等人间惨剧,纵使听说过这种事情,也没谁敢把这种事情摆在她眼前,于心不忍的她下意识看向陈宣道:“夫君……”

    陈宣依旧平静的摇摇头道:“娘子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她顿时放下心来,自家夫君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在他没发话的情况下,杜鹃和夏梅也按兵不动,只是将自己分辨和陈宣指认出来的组织这次祭祀的崇炎教成员暗中牢牢锁定。

    祭祀龙王求雨什么的都是笑话,但走投无路的底层民众几乎都吃这套啊,崇炎教的人不知道这根本就没有意义吗,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用屁股想都知道,无外乎是为了利益,如果运气好真的碰到下雨,那么就能在民间扩大崇炎教的影响力,即使不成,他们也有一万种理由推脱责任,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也不白忙活,指定谁家孩子为祭品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从中能捞多少好处?此外组织这场祭祀难不成还要他们自己掏钱?

    总之他们一定能大捞一笔的,运气好成了继续大赚特赚,运气不好找理由推脱,拍拍屁股走人换个地方继续。

    眼看几个小孩就要漂向河面深处,有人坐不住了,站出来咬牙切齿怒骂道:“乡民愚昧,你们这是在妖言惑众草菅人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是谁在乱说话影响祭祀,有种给我滚出来”,祭台上的老人当即冷眼怒吼,目光冰寒的看向声音来源方向。

    言语间他中气十足,声音如闷雷,哪儿有之前唱跳一番疲惫的姿态,分明就是装的,俨然有着不俗的修为,浑身奇经八脉都快贯通了,放在小地方的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

    既然敢开口之人自然也不是怕事儿的,当即站出来冷笑道:“是你爷爷我,路不平有人踩,我辈练武之人,就见不得尔等招摇撞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让开,却是一位身形壮硕手持长棍的壮汉,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皮肤黝黑多有伤疤,明显没少行仗义出手之事。

    看到他,祭台上的老人冷笑道:“我等费尽心力为万民求雨,你却跳出来破坏,我看你才是妖言惑众,乡亲们做个见证,若事后龙王爷不下雨,定是此人惹怒了祂老人家,人呢,都死了吗,给我将其拿下,若是不下雨,就将其宰了丢河里平息龙王怒火!”

    话音落下,他周围跪拜祈求的五六个身穿黄色长袍的崇炎教成员便当即气势汹汹的朝着那人冲去,一个个身形矫健,有着不错的伸手,毕竟是干这种事情的,没点本事哪儿来的胆量?

    持棍壮汉心头一沉,却是毫不退缩道:“怕你们不成,先收拾你们,然后再当众逼问你们是如何蛊惑民心行骗的!”

    本就没隔多远,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和冲过去的几人干起来了,他手中长棍舞得虎虎生风大开大合,一下子就抽飞了两人,然而毕竟修为有限,纵使有些许粗浅内功也双全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得头破血流,束缚了手脚抬上祭台砰一声丢下。

    主持祭祀的老人不屑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敢闹事,简直找死”

    “呸,老子本事不到家,认栽了,但你们也别得意,有的是正义之士收拾你们,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壮汉吐了一口带血唾沫咬牙道。

    老人目光一冷,就要发作,却是猛然抬头看向河边大喝道:“还有想要断送乡亲们活路的狗东西,找死!”

    说话间他手持拂尘跃过香案朝着河边冲去,一步两三丈,有着不错的轻功造诣,只是姿态不够优雅,看上去犹如蚂蚱蹦跶,明显所修轻功不甚高明,却也谈不上大路货色。

    河岸边,有一青衣中年男子趁人不备,踢出一根竹竿在河面快速滑行,而他也腾身而上踩着竹竿朝几个小孩冲去,欲行救人之举。

    可他的举动被老人发现,还未靠近小孩儿们就被老人追上,两人在河面上的主杆之上缠斗,那青衣男子持剑,有着一手不错的箭术,可终究修为不够,而老人手中拂尘专克剑术,两三个回合下来,坚韧的拂尘便缠住长剑将其甩飞,青衣男子也被他一掌打得吐血倒飞自布满淤泥的浅水区。

    浑身泥泞的青衣男子苦笑,暗道功亏一篑,贼子好手段,救人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小孩遭难了。

    腾身来到青衣男子之处,花袍老人一个凌空翻身将其捞在手中,几个起落再度回到祭台,随手一丢,把他摔得再度吐血,老人目光冷冽扫视周围沉声道:“我看还有谁胆敢闹事,老道我悲天悯人,为万民求雨,尔等险恶用心欲要破坏,纵使我能绕了你们,乡亲们也容不下你们!”

    此言一出,周围把希望寄托在祈福下雨的乡亲们顿时群情激奋。

    “他们太坏了,想断我们活路,打死他们”

    “他们不是快死了吗?”

    “那不是还没死成”

    若非担心殃及到祭台上的花袍老人他们,周围的民众都想丢石头上去了。

    老人抬手下压,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他再度道:“乡亲们冷静,得大家抬爱主持这次求雨,老夫断然不会让这种险恶用心之人有好下场,现在正事要紧,能否下雨,就看龙王爷祂老人家满不满意了,若是不满意,定是他们破坏造成的,那样的话,过后只能再来一次更盛大的祭祀了”

    好家伙,虽然他们蛊惑人心的手段谈不上高明,但甩锅这套却是玩儿得溜熟,甚至还把下一次捞好处都做好铺垫了。

    听到他说的这些,人们惴惴不安,对那两人怒目而视,纵使有明白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那两人都被轻易拿下了,再无人胆敢站出来,只能有心无力暗自无奈。

    那几个小孩的家人,原本看到了丁点希望,转瞬希望就破灭了,情绪波动太大,有几个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自称老道的花袍老人见奸计得逞,心下暗自得意,随后又跪下神神叨叨念念有词的祈祷,祭台上的其他人跟着符合,伴随着略显神秘的伴奏,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与此同时,那几个童男童女已经远离了河岸,明显有人在木筏上动了手脚,接连散架,几个小孩惊慌失措哭喊中坠入河水,他们还清醒的家人见此悲痛得全都晕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的小公主心头一紧难以直视,再怎么信任自己夫君,此时也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他,似乎在询问为何还没有行动。

    陈宣轻轻摇摇头道:“走吧,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遇到了,今天我就当一次恶人,这帮狗东西,可不能让他们好过”

    小公主轻轻点头迈步跟上,期待自家夫君将如何收拾这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玩意。

    于是他们几人便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的踏上祭台,居然没人觉得突兀,甚至直接忽略了他们,仿佛不存在一样,都学着祭台上的那些人跪地祈求龙王开恩。

    几个被当做祭品的童男童女已然沉入河里,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刻钟后,天上依旧艳阳高照没有丝毫变化。

    香案上的燃香已经燃尽了,花袍老人结束祈祷,抬头看天一脸苦涩,起身想要把求雨失败的责任推脱给不配合的小孩家人和两个闹事者身上,然后言语蛊惑下一次祭祀活动。

    可就在此时,他身边传来一个饶有兴致的声音问:“老东西你看什么呢,天上清空无云,也没花儿啊,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花袍老人赫然一惊,回头这才留意到了陈宣他们就在边上,夏梅杜鹃她们的容貌让他短暂失神,可此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面对陈宣玩味的笑容,不知为何他心头发寒。

    关键是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么多人注视下,为何丝毫没有发现?

    顿感不妙的他强作镇定道:“你们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是谁指使你们暗中破坏祭祀,难道就不顾十里八乡村民的死活吗,好歹毒的心呐”

    啧啧,不得不说这家伙脑袋转得挺快,意识到不妙瞬间就反应过来道德绑架,把陈宣他们推向所有人的对立面,说着还越发有底气起来,不管你是谁,似乎只要站在大义一边,陈宣他们就奈何不了他一样。

    若是一般人的话还真被他唬住了,可惜遇到的是陈宣。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陈宣撇撇嘴道:“老东西别狗叫了,没用的,整出这样的阵仗,总不能让乡亲们白等一场不是,你们忙完了是吧,那就该我了”

    祭台上包括花袍老人在内的所有人胆战心惊就要有所行动,却猛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难以动弹了,甚至连话都说不了。

    而也是这个时候,周围漫山遍野的人们才注意到了陈宣他们的存在,但也只是窃窃私语并未大惊小怪,看到他们就莫名提不起勇气指责询问乃至针对。

    “这位公子,你们来晚了啊”,被束缚的壮汉一脸苦涩道,知道遇到高人了,事已至此却也无力回天。

    陈宣对这种仗义出手的人还是很尊重的,轻轻挥手他身上的束缚便被解除,一股柔和的劲道将他扶起来,顺便一粒丹药落入他口中,此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大碍的。

    至于另一个青衣男子,陈宣则看都没看一眼,因为陈宣心头明白,他和主持祭祀之人是一伙的崇炎教成员,之前只是在做戏罢了,这点小把戏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微微拱手,陈宣对壮汉道:“这位大哥稍安勿躁,别急,不晚,且在边上休息片刻”

    壮汉见他泰然自若的姿态莫名平静下来,拱手回礼静立边上,心头暗自心惊,对方给自己吃的什么丹药,伤势恢复如此快速,甚至内功都在隐隐提升!

    接着陈宣也没墨迹,直奔主题,当着众目睽睽的面看着河面笑道:“诸位父老乡亲,刚才这位老……头说他已经和龙王爷沟通好了,然而祭品都已经奉上,却是没下雨啊,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看来还得劳烦他们问问龙王爷,隔空喊话咱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沟通的啊,所以还是请他们当面问问的好”

    众人一听有道理啊,咱也不知道你们如何沟通的,还是当真我们的面去问问龙王爷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

    随后陈宣当着众人的面,看向边上一瑟瑟发抖的崇炎教成员笑道:“那就劳烦这位小哥走一趟了,记得当面问清楚点啊”

    说着陈宣脚尖一踹,那人便横飞数十丈扑腾一声落入了河面,扑腾几下就沉入水中,冒起了一连串气泡。

    下去吧你。

    当你们把人当祭品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这手陈宣还是跟老家那边的历史上前辈学的,小学课本上就有这典故,他记得还算深刻。

    没有人知道,落水的崇炎教成员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吓死的。

    因为他在被陈宣踹入河中后,沉下去居然看到原本早该淹死的几个小孩居然正一脸好奇的围着他指指点点,然后就被活活吓死了。

    “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可知我等来历!”无法动弹的花袍老人惊恐道,再也无法维持之前那神秘的高人风范了。

    陈宣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还没资格知道我们是谁,至于你们的来历,崇炎教呗,我又不瞎,你衣角的标志我还能看不到?别急,慢慢来,很快就轮到你了,招摇撞骗装神弄鬼,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你……既然你知道我们来历,安敢如此?”老头惊恐道。

    不去看他,陈宣撇撇嘴道:“闭嘴吧你,能和我说几句话已是你三生有幸,别打扰我,我寻思下一个谁去传话,莫说是你,就是你们教主在我面前,也得乖乖跪着说话!”

    都说要当恶人了,陈宣岂会轻易了结了他们,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在惊恐绝望中度过他们为数不多的剩余时间才是他们应得的。

    就在此时,帮忙维持秩序的官府衙役总算反应过来了,惊怒交加道:“尔等何人,胆敢影响祭祀求雨,事关民生,就不怕朝廷治罪吗?”

    他们不说话还好,一说陈宣目光微沉,看过去淡淡道:“闭嘴,现在还没轮到你们,给我安静待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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