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听到这话,并不感到意外,原因很简单,马周是理政人才,有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务实的政策设计能力。
战场上出谋划策还凑合,但真正作为副手与敌作战三流都算不上。
卢尚武虽出身以武传家的卢家,而且少年英武,但其有家仇在身,必急于立功,因此一定会率军冒进。
所以这俩人在一起领军作战,肯定是会出问题的。
“无妨。”微微摆了摆手,而后紧了紧衣领,虽是夏日,但如今身体被江风一吹,还是感觉有些冷。
“守约,你要知道,老五、老六两个王八蛋,虽有谋逆之心,但其一定会有所顾忌,就目前局势来说,其实比外人好对付。”
裴行俭闻言,露出沉思之色,其实这个道理并不复杂,但却是帝王思维。
但这般说出来,瞬间明白其中意思,
齐王、蜀王为的无非是这江山,但江山如果混乱不堪无法收拾,那要来也没什么用。
因此俩人行事上,还是会有一些顾忌。
“臣,明白了,不过,咱们第一站还是去扬州吗?”
李承乾未立刻回答,只缓缓转身,走向船舱。
两名侍立的甲士无声地为他推开沉重的舱门。
舱内光线骤然一暗,与外界的江风烈日判若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清漆、桐油与淡淡墨香的味道。
舱内空间极大,却显得异常拥挤——左右两侧赫然陈列着二十门黝黑的“火龙吼”。
炮身幽冷,如同蛰伏的巨兽,森然的炮口直指舱门,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
在这片钢铁丛林中,仅有一片能安置桌案的空处。
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几乎占据了这小半空间,案上别无他物,唯有一幅几乎铺满整个桌面的巨幅舆图,边缘用上好的青玉镇纸牢牢压着。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舆图旁。
目前马周和卢尚武,正率军围攻广陵,其地理位置和扬州属于隔江相望。
素有‘广陵瓜洲一水间’这瓜州则是位于扬州下游军事重镇。
两地素有‘双子锁钥’之称,可以说,只要拿下其中一处,便能控制住漕运,同时截断扬州与川蜀之间生命通道。
再加上江南漕运起点江州也在叛军手中,因此目前这广陵之战的胜负几乎就能决定江南局势。
李承乾看着地图,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心绪有些复杂,这个时代的大唐人才真的是太多了,左难当这个家伙,其实在唐初并不是特别出名。
但抢点之果断,用兵之准,其实已经堪称良将了。
“守约,你觉得尚武和马周能顺利拿下广陵吗?”
裴行俭手指在广陵和瓜州两地点了两下,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笑意。
“陛下,二人手中目前拥有六千精锐,战船百条,不谦虚来说,如臣统兵,别说拿下了,就是全部活捉都没问题。”
要是别人二十多岁和自己说这话,李承乾非抽他两个大嘴巴子,而后说一句‘吹踏马什么牛X’
但一个他,另外一个薛仁贵,这俩人说,自己指定信。
“呵呵。”轻轻摇了摇头:“没让你说自己,说他俩。”
“这...。”裴行俭沉吟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李承乾大约能猜到他所顾虑之处,倒也没藏着,当即直言。
“怎么?你我君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是你觉得尚武身为外戚的第一站,朕自然寄予厚望?你怕直言扫了朕的兴?”
被猜中心中想法,裴行俭挠了挠头,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那臣就直说了。”
“尚武和马周在江南,能迅速反应,直接调兵进攻广陵,其实做的非常不错。”
“但有一点,就是并未注意齐王和蜀王,这俩人虽说无调兵之权,但毕竟是朝廷亲王,振臂一挥很难说就一定无人跟随。”
说着,手指指向广陵对面瓜州,眼中闪过睿智之色。
“如臣是二王,等到广陵战事接近尾声之时,必定率兵奇袭瓜州,而后以绳索、杂物封锁江面,以使战船难进。”
“而后顺势,以朝廷之名骗开扬州城门,到时尚武和马周虽有精锐和大义再说,虽不至于落败,但江南局势必然失控。”
李承乾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虽然夸了多次,此时再次出言。
“守约,你可真是文武兼备的帅才,朕得你,胜得百万雄兵。”
“陛下谬赞了。”当即谦虚拱手,而后继续:“其实还有一点,江南这十几万兵马,可都朝廷最精锐的禁军,如有损失,对于将来局势可太不利了。”
这点李承乾极为赞同,一个王朝的开国精锐,其价值远不止于当下的战力。
他们是帝国武力的脊梁,更是忠勇精神的火种。
只要这批根基尚存,以其为核心,便能“以武传家”,将这份骁勇与忠诚世代延续,为王朝奠定百年的气运。
就比如后世大明,本来无敌当世,但一次土木堡之变,精锐尽损,直接导致失去对周边国家压制,导致最后亡国。
此时裴行俭有些欲言又止之色,明显想说什么,但不好开口。
“守约,朕刚才的话你这是没听进去啊?有话直说嘛。”
“好,那臣就斗胆直言了。”微微拱手:“其实臣真心有些佩服太上皇,他将这批精锐调至江南,一方面保证粮道,另外可控制朝廷,其他则是为朝廷保留火种,最后一点其实也是近日才想明白的。”
这话让李承乾不由陷入沉默之中,对于老李,他是真佩服。
这人私德是有问题,但作为皇帝,或者说是一个政权最高领袖来说,绝对没问题
其庙号虽有争议。
但其经天纬地之才、学勤好问之能、慈惠爱民之心,绝对当得起谥号‘文’。
想到此处,不由露出一抹坏笑。
李世民他是知道的,生平最佩服的皇帝就是汉文帝。
因此要是将打算将他谥号定位‘文’的事告诉他,估计能高兴的直蹦高。
不过要是再把打算将他庙号定位成组的事说了,立刻就能提刀跟自己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