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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锅塌里脊

    誊抄就不劳小欧阳了,小谢足以胜任,但说到撰写文案,吴铭还真想到一个适合他的活计,问道:“小官人可尝过矾楼的菜肴?”

    “昔为矾楼常客。吴掌柜问这作甚?”

    “实不相瞒,吴某前些日子上矾楼一探,见其菜名新奇雅致,大受启发,意欲效仿,却苦于才思不逮,拟不出此等文雅名目。不知小官人可愿代笔?”

    发哥儿再怎么学业不精,到底是正经十年苦读过来的,腹中文墨自非谢清欢可比,更远胜吴铭。将此任托付给他,再合适不过。

    “善!”

    欧阳发欣然应允,随即话锋一转道:“只是取名不可无中生有,须先观其色、嗅其香、品其味,方有灵思。”

    吴铭笑起来:“合该如此!小店常于午后试菜,待小官人教罢二郎,正可品鉴。”

    “一言为定!”

    欧阳发喜不自禁。

    他本意不过混两顿员工餐,不料竟能当第一个试吃新菜之人,快哉快哉!

    不过此事最好莫教爹爹知晓,他老人家最近正因吴记断供而食不知味,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如今已颇不受爹爹待见,岂敢再自讨苦吃?

    吴铭详细说明自己的需求。

    他只打算改部分菜品的名称,有些菜名本身足够雅致或别有寓意,比如雪花鸡淖、及第粥等,则不必更改。

    另外,已经推出多时的菜品,暂不改名,待做大做强后再改也不迟,先从新菜改起。

    欧阳发望着盘中所剩无几、已然冷硬的拔丝山药,沉吟道:“此肴便唤作金丝玉段,如何?”

    这就开始干活了?

    如此积极的工作态度,必须狠狠鼓励!

    吴铭拍手叫好:“妙哉!金丝二字描糖汁金亮牵丝之形,玉段绘山药莹白温润之神,可谓神形俱肖,更暗含金玉清贵之意,委实妙极!”

    “吴掌柜过誉了!”

    欧阳发摆手自谦,嘴角却不禁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赞美谁不爱听呢?

    自打科举失利,他便屡遭爹爹否定,再好的心态,也难免灰心丧气。难得被人夸赞一回,又想到自己所取菜名,今后或许会随着吴记的兴盛而风靡,顿觉干劲十足。

    一念及此,郁积在心底的颓唐一扫而空,自信重回己身。

    欧阳发起身拱手:“多谢吴掌柜款待,明日再来叨扰。”

    说罢,昂首阔步而去。

    是夜,欧阳发禀明父母,略去无关紧要的细节,只说谋了份教书先生的差事,教人识文断字。

    欧阳修当下未予置评,待大郎告退,才对夫人说道:“还算他有点骨气。”

    人可无大志,但不可无骨气,他的儿郎纵使无济于庙堂,也断不能当那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纨绔衙内。

    三日后。

    欧阳夫人率先察觉大郎的反常。

    “发儿,你这便吃好了?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因午后有吴掌柜开小灶,家里的午饭,欧阳发只象征性夹两筷子,任谁看了都是食欲不振的样子。

    他搪塞道:“孩儿不饿。”

    “你待会儿要去教书,理应多吃些,怎的倒比以往吃得少了?”

    欧阳夫人一边说一边往大郎碗中夹菜。

    欧阳发连忙端碗躲闪:“真不饿……”

    他还要留着肚子品尝吴记的新肴哩!

    却不知今日又有什么美食?

    欧阳发掐着时辰叩开吴记川饭的店门,他虽算不上名师,但教二郎识文断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过了不知多久,忽有暗香袭来,他深深吸嗅,好香!忍不住直咽唾沫,腹中馋虫咕咕叫唤。

    厨房里,吴铭仍然寓教于实操:“根据原料形状不同、勾芡方法不同、火候要求不同等因素,颠锅可细分为好几种技法,小翻勺你们练得很熟了,今天教学的菜品会用到另外两种技法:大翻勺和晃勺。”

    小翻勺是中餐馆里最常用也最基础的翻勺技法,通过前推后拉使菜肴翻转,以达到快速成熟、调料入味、勾芡均匀的效果,动作幅度较小。

    大翻勺则需要更大的动作幅度,使菜肴整个翻转,让食材正反面均匀受热的同时,保持其形状和口感。

    而需要大翻的菜品,通常也会用到晃勺这一辅助技法,通过持续晃动,使勺内原料随之旋转,以达到均匀加热、避免原料糊底等效果,为后续的翻转动作做准备。

    吴铭取出猪里脊、鸡蛋、葱姜等一应食材:“今天教你们的菜叫锅塌里脊。”

    锅塌原是鲁菜里的烹调方法,即先煎后煨。原料先经改刀、腌制、挂糊,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然后入清水或清汤中,慢火煨制,将味汁收入菜中。

    正如万物皆可拔丝,百菜亦皆可锅塌。鲁菜里有锅塌豆腐、锅塌黄鱼、锅塌蒲菜等,成菜吸饱汤汁,润且入味,老少咸宜。

    锅塌里脊则沿袭了鲁菜的传统技法,结合天津本地人的口味稍作改良,是一道独具特色的天津菜,一度风靡日本,并取得一个响亮的名称——天津饭。

    这道菜是吴记店堂里新增的固定菜品,以猪里脊和鸡蛋为主食材,一年四季都能做,且咸鲜软嫩,正适合宋人的口味。

    三个厨娘立时打起十二精神,边看示范边听讲解。

    吴铭去掉里脊肉上的筋膜,将之切成薄片,洗净血水后挤干水分,以酱油、料酒、盐、蛋清、淀粉腌制。

    姜葱切末,取一空碗,打五个鸡蛋,搅打均匀。

    另取一碗,加入适量的盐、味精、酱油、白醋、蚝油、清水调成料汁。

    起油锅,肉片下锅滑熟备用。

    留少许底油,油温烧至五成热时,倒入三分之二蛋液搅散使其定型,再沿锅边淋入适量蛋液,使蛋饼呈现圆形。

    将肉片分置于蛋饼上,稍微煎一煎,再将剩余的蛋液淋在肉片上,撒上少许姜葱末,待蛋液定型变成嫩黄色,持锅晃勺。

    “旋转几次,防止粘底,然后再进行大翻,还是前推后拉。”

    话音未落,吴铭将锅朝后一拉,紧跟着向前一送一扬,蛋饼立时跃出锅口,经180度翻转后,重又落回锅中,露出已煎至金黄的底部。

    又是切身感受烹饪魅力的一天。

    经过多日的练手,三人已能看出大翻勺和小翻勺在技巧上并无本质差别,只是大翻须得将锅端离灶台,操作起来更加费劲。

    吴铭继续晃勺煎制蛋饼的另一面,不多时,浓郁的蛋香已溢满厨房,飘至店堂,馋得欧阳发喉头连滚。

    将准备好的料汁淋入锅中,转小火煨煮入味,最后勾薄芡收浓,明油亮芡,出锅装盘!

    店堂里同样在教学。

    欧阳发深知,若依循蒙学教法,从《广韵》、《集韵》教起,则缓不济急。

    二郎所求者,非通晓文墨,仅需识得食行常用字,能辨菜单、明价牌、识物料,足矣。

    故采取速成教法。

    幸而,欧阳发治学虽不积极,吃饭却是第一名。京中食行的常用字词,他了然于心。

    连日来,他将这些字词依其形意虚实、使用频次,分别录于纸笺。

    此刻,他便取出一迭裁好的纸片,每张纸片上书一方正大字。

    先从形意简单、较为常见,且有实物对照的字教起。

    欧阳发拿起一张纸片:“这纸上所书字眼,二郎可认得?”

    李二郎点头:“认得!是米!”

    在吴记干了小半年,简单的字词他还是认得的。

    “好极!”

    欧阳发又取一“肉”字相询,如此反复,米、肉、鱼、面、菜、果、酒、茶……凡有不认识的,便教其字形字意,每教十字,再混了纸片令其辨认。

    嘱咐道:“每日但得闲暇,便以此法练习,平日里见着实物,记得在脑子里过一遍相应的字词,不消数日,定当牢记不忘。”

    继而教形容滋味之字:酸、甜、苦、辛、咸、鲜、香……

    再教常用的特定组合之字:粉、末、丁、粒、丝、条、段、片、块……

    最后教器具及烹饪法所涉之字:煎、炒、烹、炸、蒸、煮、炙、膾、碗、碟、筷、刀、叉、勺、瓢、盆……

    如此分门别类,由易至难,每日先以纸片抽问,温习往日所学,再教新字。

    死记硬背固然枯燥,只因字字关乎仙缘,李二郎学得格外用心。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识字带来的便利逐渐显现,由此产生的成就感令他更加投入。

    “再看此字……”

    欧阳发忽然住口不说,扭头望向那面通往灶房的布帘。

    他已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诱人的菜香越发浓郁。

    吴铭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塌里脊及米饭一碗掀帘而出。

    欧阳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将手中纸片塞进二郎怀里:“你且去自习,待会儿再教新字。”

    “此菜唤作锅塌里脊,有劳小官人取个新名。”

    “省得!”

    欧阳发颔首应声,眼睛却紧盯着盘中那块厚实的圆饼,两面煎至金黄,外层裹着酱色油光。

    蛋饼?

    不,不止鸡蛋,他已从扑鼻的香气中分辨出馋人的脂香。

    当即举箸撕下一块,送入口中。

    咬破酥香的煎蛋外皮,饱吸的咸鲜酱汁随之四溢,蛋香混着浓郁的酱香和淡淡的脂香一并在舌尖上绽开。

    内里果真暗藏玄机,牙齿随即陷入丰腴软嫩的肉片里,一嚼即断,渗出咸鲜的肉汁。

    又是一道下饭好菜!

    欧阳发早便饿了,当即大口吃饭,一碗米饭眨眼即尽。

    “再来一碗!”

    吴铭替他添一碗饭。

    欧阳发吃完蛋饼,便将米饭扣进盘中,裹了酱汁食用,直至一滴不剩,这才搁筷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

    舒服了。

    还得是吴记的菜肴吃着过瘾!

    咂摸着残留在唇齿间的余味,欧阳发沉吟道:“此菜形似金乌,内里暗藏丰腴娇嫩之肴,不若改叫金乌藏娇。”

    你是会取名的……噱头拉满。

    吴铭含笑应下,少不得夸赞几句。

    欧阳发喜上眉梢。京中食肆逾万,他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吴记川饭,既有美食可享,掌柜的说话又好听。

    “后日旬休,吴掌柜可有什么安排?”

    “应临川先生之邀,将往其府上操持家宴。”

    惜哉!看来旬日只能在家里凑合一顿了。

    “既是上门操持宴席,定有不作市售之肴罢?”

    欧阳发知道吴记的堂食、雅间及上门做菜各有侧重,上门做菜的规格无疑最高,菜肴自然也最新奇独特,旁人绝难复刻。

    说起来,吴掌柜的独门绝技可真多,倒似滔滔江水,无穷无尽也。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今坊间盛传吴掌柜曾得神仙点化,承接灶王爷衣钵,故而千般花样,层出不穷。

    家言虽不足信,然凭吴掌柜的厨艺,较之灶王爷只怕也不遑多让……

    见对方给出肯定回答,欧阳发按下胡思乱想,说道:“某有个不情之请,那些不作市售之肴,今后可否另做一份,也让我尝尝鲜?但有活计,尽管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

    不是我不想吩咐,是你能干的活儿太少了。你一文弱书生,只能干点文字工作,让你端茶倒水、切墩打荷,你也不会啊!

    吴铭婉拒道:“多数菜肴另做一份倒也无妨,但有些菜肴烹制不易,极费功夫,暂不另做,还望小官人见谅。来日方长,眼下不作市售之肴,将来未必不会再店里推出。”

    话虽如此,欧阳发却心知肚明,所谓将来,只怕要等吴记做成矾楼、潘楼的规模,方有望一尝。

    “惜哉!”

    他长叹一声,不死心道:“可否取王家家宴的食单一观?”

    即便吃不着,看看菜名也是好的。

    吴铭哑然失笑,遂取来食单,顺便让他替部分菜品重新取名。

    免不了要提到各色菜肴所用食材及成菜的色香味,幸而欧阳发刚填饱肚子,馋倒没有很馋,只是啧啧称奇。

    “吴掌柜,这些菜将来若在店里推出,万望遣人告知,某要做第一个尝鲜者!”

    吴铭点头称好,拿上经过修改的食单,自回后厨备料不提。

    欧阳发则唤来二郎,继续今日的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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