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作协内,刘一民见蒋子龙目前没什么大碍之后,便放下了心。
刘一民不想让蒋子龙讲话,毕竟鼻青脸肿时说话容易扯到受伤的地方。
但蒋子龙觉得刘一民好不容易来一次,必须好好的聊聊天,甚至还想拿瓶茅台过来品尝几口。
“得,别人都是消毒都是伤口消毒,你倒好,你是酒精往肚子里灌。”
“哈哈哈,那便不喝了。最近很想跟你聊一聊你文学作品的事情,我现在发现你的作品题材越来越重大且具有现实意义。我的作品还是在咱们国内甚至是津城市这一亩三分地上。”蒋子龙无奈地说道。
“子龙同志,你不要这样想。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刘一民说道。
蒋子龙撇嘴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哪里短,都挺长的。”
“这我不否认,你看人真准!”刘一民嘿嘿一笑。
蒋子龙讲了讲自己对《上帝的签证》的理解,又询问刘一民如何想到这件事情的。
“我去美国的次数比你多,跟很多团体都保持了密切的联系。我的消息渠道比你多,我听到后觉得很震撼,于是提笔就写了出来。”刘一民解释道。
“我也得想一想,写点题材重大且对现实影响深远的作品。但我发现,我跟现在的年轻人比起来,好像老了。”蒋子龙表情艰难地说出了最后这句话。
蒋子龙很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可跟现在年轻人的作品比起来,自己的作品暮气太重。
“看,着相了,子龙同志,文学作品应该是陈酿,越老越醇香。不是先锋文学这种,出炉的时候香,没过多久香味就没有了。”刘一民让他耐得住性子。
蒋子龙闻言后,忙说道:“哎呀,是我急了,急了!”
蒋子龙听完刘一民的话,觉得自己是有点急功近利了,怎么到了跟年轻作家去争名利的地步了。
“再说了,作家一生的成就不可能永远是向上走,偶尔也会有低谷,甚至说无法超过前面的成就,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作为改革文学作品第一人,无论什么时候,学生们在学习现代文学史的时候,都会看到的名字。
一名作家,一生有一本让历史记住的作品就很了不起了。”
蒋子龙嘴角勾起一丝弧线,改革文学第一人的位置,确实让他收获了许许多的赞誉。
“一民,那你的了不起太多喽。我就不跟你比了,我呀,接下来慢慢打磨作品。慢工出细活,要是出不了细活,就躺在前半生的功劳簿上坐吃山空。”蒋子龙打趣道。
蒋子龙递给刘一民一篇文学评论,讲的正是最近闹得正严重的“现实主义文学和先锋主义文学”之争。
蒋子龙认为先锋主义文学作品应该基于现实主义而发展,双方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是你中有我,互相伴生的关系。
“这篇文学评论写的不错,一切文学都是以现实主义文学为主脉发展出去。科幻如何?那也是根据现有的事物去想象未来的事物。”
刘一民打了一个比方,中国人对于神仙的想象和西方人对于上帝的想象,都是基于中国人和西方人的形象做出的。
“你这篇评论能不能让人抄写一份,寄到文研所,我想让文研所的受训学员阅读阅读。”刘一民说道。
“行,一会儿我就找个人抄一遍。”蒋子龙见刘一民认可自己的评论,整个人显得非常开心。
等到傍晚,刘一民离开了津城,驱车赶往了北戴河。
接近两天没见,两个小家伙看到刘一民后立即噘嘴哭了起来。
刘一民笑着将刘雨抱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擦了擦刘林眼角的泪水。
朱父无奈地说道:“两个小家伙在这里无聊,现在啊,连捡贝壳都不去了。”
“姥爷不好,总是带着我们捡贝壳,院子里都放不下了。”刘雨嘟着嘴说道。
朱父听到这话,身体后仰笑了起来:“小雨,你可真没良心,不是你拉着姥爷的手去捡贝壳的时候了。”
刘一民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进院子,刘福庆和杨秀云正在收拾从海边捡的鱼,旁边的红盆里泡着周边买来的海参。
北戴河旁边盛产海参,是有名的刺参。杨秀云不太会做海参,只是学会了海参小米粥的做法。
刘一民将刘雨和刘林放下,过去观察了一下海参:“爹,娘,这海参不错,你们怎么不多买点?”
“又不会做,煮个粥用不了多少。”杨秀云抬头说道。杨秀云的手上粘着鱼鳞,收拾的满头大汗。
刘一民挽了挽袖子,开始帮忙收拾起了海参:“明天多买点,我给大家做葱烧海参。”
“我去买点,现在应该还有,旁边不远处就有卖的。说起葱烧海参,我也馋了。”朱父转身就走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提着海参和乌鱼蛋走了回来。
“现在做乌鱼蛋汤有点晚了,明天早上喝。”乌鱼蛋汤需要调酸黄瓜汁儿,这汁儿要想好喝,至少也得经过一晚上发酵,最好是三四天更有味道。
朱父说道:“不急不急,我刚才看到摊位上正好有,索性就买了。霖霖妈也学过做乌鱼蛋汤,说实话跟你比起来都有差距,更别说是丰泽园的大厨了。”
“爸,你这话怎么不当着我妈面说?”刘一民笑嘻嘻地问道。
“当面?我当然敢了,我不止一次说过。”朱父心虚地说道。
“那我妈怎么回的?”刘一民好奇地问道。
“她说,老娘我就这样,想吃好吃的找别人去!”朱父学着朱母的样子说道。
朱父的样子,逗得刘一民几人哈哈大笑。
晚上,刘一民端着热乎乎的葱烧海参走出厨房,香味四溢勾的人流口水。
两个小家伙吃的很高兴,但是考虑到他们年纪尚小,只让吃葱,不让吃参。
吃饭期间,张广年散步溜达到了这里,刘一民赶紧拿了一双筷子让他坐下吃饭。
张广年夹了一口海参说道:“一民,我吃过饭了。”
“是,吃过了再吃点。”刘一民笑呵呵地说道。
张广年半推半就的将参放进了嘴里,他晚上出来散步,顺着香味走来的。说吃过饭了,也只是打一个烟雾弹。
张广年吃完第一口后,不再客气,大口朵颐了起来。十分钟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停下了筷子。
“怎么了?”
“不能多吃,不能多吃。”张广年将口水咽了下去:“我真的吃过饭了,老了不敢多吃,吃了多积食不消化。”
“那喝点小米粥。”
张广年摇了摇头,一丁点都不敢再吃了。
8月15号,电影局。新上任的电影局局长滕进贤正在和电影局的其他人审查《一个人的朝圣》,一百二十分钟的剧情结束之后,滕进贤带人起身鼓掌。
滕进贤体型略胖,白体恤显得似乎有点不合身,说起话来声音洪亮。
“一民同志,黄导,这对于国内文艺片的创作来说,是一次形式上的创新啊。内容和戏剧性表现的非常到位,冲突扣人心弦,让我不禁为主人公这次冒险之旅捏了一把汗。”滕进贤紧紧地握住了刘一民的手。
“滕局长,您过奖了,黄导出力最大。”
黄祖默连忙说道:“不是我,我哪儿敢居功。”
滕进贤笑道:“电影非一人之功,但是少了谁,电影都是不完整的。一民同志,你们准备报洛迦诺国际电影节?”
“对,我们觉得这个电影节跟电影的风格和表现比较符合。”刘一民点头说道。
“好,既然大家都想好了,那局里支持,我们帮忙递过去。”
滕进贤让电影局其他人谈论一下电影如何,大家觉得好是好,但文艺片这一题材太过吃亏。
“文艺片虽然在经济利益创造方面比不上商业片,但我想这个社会是需要文艺片的。这部电影不仅现在人会看,等过了二三十年,还有人看。而且不同人,也会在部电影里体悟到不同的生命力量。”
等电影审核完之后,滕进贤没有让刘一民走,而是跟刘一民谈论起来了《开国大典》这部电影。
目前八一厂的导演李俊和翟俊杰正在外地拍摄这部电影,八一厂拿出的经费即将烧光,厂长刘佩然已经请求电影局划拨专项支持资金了。
“一民同志,剧本争议很大,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当时我在总政部会议上提出来的时候,民意汹汹啊!”
“哈哈哈,现在局里很多同志都有不同的意见。认为支持这样一部争议极大的电影拍摄,是有风险的。”滕进贤叹了一口气。
“那您是不准备拿钱?”
滕进贤反问道:“要是局里不准备拿钱的话?”
“局里不拿的话我拿,我对这部电影非常有信心。”刘一民立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哈哈哈,一民同志,脾气蛮大的。那我也来表个态,别人不敢拍板,我来拍板。我对八一厂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拍好。”滕进贤刚才那句话,就是想试探一下刘一民对《开国大典》剧本的态度。
“滕局,谢谢您了。我替正在外地拍摄的导演和演员同志谢谢您了。”
滕进贤赶紧用手示意刘一民不要再说“谢谢”了:“一民,我应该谢谢你,你写了一部好本子。我看我们以后的相关题材电影,就应该根据你的这个路线走。我们不能沉浸于严肃的叙事体系,观众会看烦的。
有争议是正常的,真要是出了事情,大不了就将影片锁进仓库。等什么时候认可了,再拿出来播放。”
滕进贤为了推动主旋律影片的发展是下了大决心,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烧向主旋律。
走出电影局,汪阳感慨滕进贤比上一届局长有魄力,敢拍板子敢担责。
“八一厂这次要三百万,三百万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局里都没有讨价还价,要是搁在其他人,肯定要讨价还价一番。”
刘一民说道:“这两年咱们为中影挣了不少钱,局里也应该适当地表达一下支持态度。”
隔天,汪阳就带着黄祖默和焦晃去递交参展的材料。材料一递上去,黄祖默和焦晃就没什么事儿了。
刘一民让两人去北戴河休息半个月,通过文联,两人拿到了在文联招待所住宿的介绍信。
汪阳让两人放心去休息,电影节的事情一旦有消息,自己会通过电话通知他们。
朱霖开着车载上黄祖默和焦晃前往北戴河,汪阳望着刘一民说道:“一民,周末你不去?”
“我就不去了,今天文研所有事情,明天要跟新华社开个会。”
“新华社?研究项目的事情?”汪阳是文研所的人,他自然知道文研所和新华社的合作。
“不是你知道的,新华社要跟燕大和文研所联合培养新闻专业实践人才。新华社已经向他们主管部门递交了相关文件并得到了允许。
教育部这边原则上也同意了,三方要谈谈具体的细则。”
“啧,行啊,这是国内教育新的实践方式。学生毕业后就去新华社,相当于提前分配了。”汪阳开玩笑道。
刘一民摇了摇头:“具体来说,新华社也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不是一合作,就全部要的。”
“那祝你们谈判成功,咱们文研所越来越发展壮大。”
下午,刘一民去文研所讲了半天课。傍晚去严家炎家吃饭,对于某些意见达成了统一。中文系和文研所要是统一不了意见,到了跟新华社谈判的时候,还不得被对方拿捏。
第二天一大早,校长丁石荪、中文系主任严家炎、副主任孙玉石和刘一民四人就赶往了新华社。
新华社这边,穆青盛装出席,显然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其余新华社领导手里拿着文件,皱着眉头仔细琢磨。
“燕大这边对于学生培养费用是不是要的太高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新华社副社长语气刚开始还比较平淡,说到最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一个学生一年培养费用四千块钱,你们抢钱啊!”
“您冷静,冷静,这也是我们经过综合计算得出来的。”严家炎笑着说道。出价嘛,自然是出的越高越好,谈不拢就继续谈。
刘一民解释道:“诸位也要理解我们培养学生的辛苦,燕大每年在这些学生身上花费了大量的经费,我们是给全国媒体培养人才,不是咱们新华社。
但是新华社通过掐尖,拿走了这批学生。这对于别的单位来说,也并不公平啊。另外文研所培养两年,额外的教学培养这是一笔大钱。”
新华社和燕大合作模式类似于后世的订单班,订单班的学生为特定企业专门培养,学费由相关企业支付。
并不是直接合作成立一个学院,挂上燕大的名字。后世有不少独立学院,靠着公办大学的名头行私立之实,学费挣到盆满钵满。
丁石荪从学校的角度讲了一下其中的复杂和难处,总之一句话,这件事情很费钱!
穆青望向刘一民:“我的小老乡,你就这样吃大户啊!”
“穆老,您不能这样说啊。针对性的培养学生,这对于咱们新华社而言,是花钱买人才,买未来啊!”刘一民赶忙说道。
穆青的这一句“小老乡”,语气里夹杂着诸多情绪。
“燕大的同志们,你们也要考虑下我们社的难处嘛。你们培养学生花钱,你们花的钱不还是国家出的?你们培养学生不也是为国家培养的?来新华社工作不就是为国家工作吗?咱们何必计较的那么清楚。”新华社主编笑着说道。
严家炎笑眯眯地说道:“那能一样吗?”
“燕大的同志们,我看咱们各让一步,两千块钱怎么样?”
严家炎说道:“你们没让吧?你们没让,我们退了一步,相当于我们让了两步!”
“.”
“中文系的教授谈到钱,也是如此斤斤计较吗?”
“在其位谋其政,我是系主任,这一大家子难养活啊!”严家炎淡淡地说道。
穆青咳嗽一声:“那这样,三千块钱一年,这算咱们各退一步了吧?”
“穆老,您这是虚空造牌啊!”
“你小子,你不要说话,再说话以后不准去我们家吃饭。”穆青笑骂道。
严家炎看了一眼刘一民,你小子,还两头吃啊!
刘一民只能闭嘴,谁让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呢!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最后的结果基本上已经定型,就在三千左右。
果然,经过一阵阵激烈的讨论,最终一年一名学生,新华社出三千零五十块钱,这笔钱用于教学和学生补助。
经过选拔进入“新华班”的学生,每人每月可以多领到十块钱的补助。
“希望咱们的合作能够成为媒体和学校合作的典范,为我们新华社培养更多的国内国外实用性人才。”穆青起身说道。
新华班招生规模为二十人,大二结束开始培养,一年半学习,半年实习。主要是培养能够活跃在国际一线的记者,国内记者培养倒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