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阳光不再是正午那种泼辣的白,而是变成了一层浓郁流淌的蜜糖色,像是要把这干燥的空气都给腌入味了。
古老的土墙被照得金灿灿的,连带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在发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超长待机’日照吗?”宋子阳把墨镜推到头顶,眯着眼看着这奇异的天色,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狍子,“感觉这天永远都不会黑似的。”
“这叫‘时差’,笨蛋。”苏逸嫌弃地用一把折扇挡着侧脸,生怕那紫外线把他那张金贵的脸晒出一颗斑,“虽然咱们还在国内,但经度不一样。”
所谓的“玉石巴扎”,其实并没有多么高大上的门脸。
它更像是一个露天的、野蛮生长的巨大跳蚤市场。
没有精致的玻璃柜台,也没有穿着制服的导购。
长长的一条街,甚至可以说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地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各色的地毯和粗布。
摊主们就盘腿坐在后面,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物件。
那场面,简直是开了眼了。
张导走在最前面:“都跟紧点啊!别看这儿乱,这可是这一带最大的集市。好东西都在地上呢!”
确实是在地上。
从拇指大的籽料原石,到半人高的山流水摆件;从做工粗糙却透着古朴的铜器,到花纹繁复、色彩艳丽的手工羊毛毯。甚至还有卖英吉沙小刀的、卖干果的、卖不知名兽骨的……
全都一股脑地堆在一起,透着股粗犷又热烈的烟火气。
沈闻璟被谢寻星护在身侧。
谢寻星的一只手始终虚虚地揽在他的腰后,不仅隔开了周围拥挤的人群,还顺便充当了人肉遮阳伞。
“累不累?”谢寻星低头问,目光黏在他脸上没移开过。
沈闻璟懒洋洋地摇摇头,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吸引了。
那里围了一圈人,正吵吵嚷嚷的。
一个背着双肩包、典型的游客打扮的大哥,正手里攥着一块青白色的石头,脸红脖子粗地质问那个戴着花帽的大胡子摊主:“老板!你这到底是真玉还是假玉啊?怎么里面还有棉絮呢?你别是拿玻璃骗我吧?”
那大胡子摊主听了这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在那儿慢悠悠地擦着手里的核桃,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回了一句:“真假你自己看嘛,真主在天上看着呢,骗人要下火狱的。”
游客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还在那儿不依不饶地追问:“你给我句准话!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就买了!”
路过的宋子阳听到这儿,脚下一顿,差点笑出声来。
他和身边的苏逸对视一眼,两人极其默契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
“笨蛋。”
苏逸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压低声音吐槽:“哪有人这么问的?这不是把‘我是肥羊快来宰我’八个字刻脑门上了吗?问骗子是不是骗子,骗子能说是吗?”
“就是。”宋子阳接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要是在潘家园,这哥们儿裤衩子都得赔光。”
弹幕里,此时也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哈哈哈哈!虽迟但到的官方吐槽!】
【宋少爷和苏孔雀居然在嘲讽人这件事上达成了高度一致!】
【那个游客好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不懂行的时候也是这么问的呜呜呜。】
【开了眼了,这就是玉石巴扎吗?感觉像是在逛菜市场,但是地上摆的都是真金白银啊!】
【我也好想去!想去那个摊子上淘个宝!】
正说着,几个眼尖的摊主发现了这一行人。
毕竟,这群人的画风实在太突出了。
且不说那身后跟着的摄像大哥和举着收音杆的工作人员,光是这几位的长相和穿搭,在这一堆灰扑扑的人群里,简直就像是发光体。
尤其是苏逸,一身高定丝绸衬衫,那股子矜贵傲娇的劲儿,一看就是这巴扎里最大的“金主”。
“哎!老板!帅哥!来看看嘛!”
一个热情的维族大叔立刻从摊位后面站起来,手里举着一串红玛瑙的手串,对着苏逸挥舞,“正宗的南红!颜色攒劲得很!配你这个衣服,绝了!”
“美女!看看这个丝巾!手工刺绣的!便宜卖啦!”
一时间,原本还在讨价还价的集市,因为这群明星的到来,瞬间沸腾了起来。
苏逸挑剔地看了一眼那串红玛瑙,并没有接,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成色一般,不过红得倒是挺喜庆。”
姜澈站在他身后,闻言笑了笑,极其自然地对那个大叔说:“我们要看看别的,有老物件吗?”
那大叔眼睛一亮,立刻从身后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布包,神神秘秘地打开:“有!有!懂行啊老板!看这个!”
布包层层揭开,露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而是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壶。
壶身錾刻着繁复的西域花纹,把手上甚至还包着一层已经氧化发黑的银片。
“这个,一百年有了!”大叔伸出一根手指,“给你们个实诚价,八千!”
苏逸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用指尖在壶身上轻轻弹了一下。
“当——”声音有些发闷。
苏逸漫不经心地开口,甚至懒得弯腰,“八百,不能再多了。”
大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竖起大拇指:“行家!真的行家!八百就八百!拿去玩!”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从八千砍到八百?这砍价是不是太狠了点?】
【苏苏牛逼!这就是富二代的鉴赏能力吗?】
【苏苏是不一样的那种富二代啦!】
这边的砍价大戏刚刚落幕,另一边,沈闻璟却在一堆杂乱的旧书中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摊主是个看起来快八十岁的老大爷,正眯着眼在夕阳下打盹。
地上铺着一块破旧的毯子,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些旧像章、老怀表,还有几本封面都磨损了的旧书。
沈闻璟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一堆灰扑扑的物件里翻捡。
谢寻星立刻蹲在他旁边,也不嫌地上脏,单膝跪着,凑过去问:“发现宝贝了?”
“你看这个。”沈闻璟从一堆旧报纸下面,抽出了一本只有巴掌大的小册子。
封皮是深蓝色的棉布,用线装订的,虽然有些泛黄,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翻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手绘的图样。
画的是各种西域的植物,旁边还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名字和习性。
“这是……”谢寻星有些惊讶,“植物图鉴?”
“嗯。”沈闻璟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褪色的墨迹,“画工很精细,虽然不是名家,但你看这笔触,画的人很用心。这种野生的美感,比博物馆里那些还要动人。”
“喜欢?”谢寻星问。
“嗯。”沈闻璟点点头,“我想把它买下来,回去临摹。”
谢寻星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机:“大爷,这个我们要了。”
大爷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慢吞吞地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