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阴暗,寒风卷着雪花,呼啸着灌进来。
“陈木?”
“是肃马军陈将军?”
“北境王?”
张怀英得到肯定的答复,却是猛地往前一步,一把抓住陈木的手臂。
这只曾经拿笔杆子的手,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指甲几乎都要嵌入陈木手臂的肌肉里。
“不能去!”
张怀英的声音在发抖。
他看到了陈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闻到了陈木身上那股浓烈刺鼻的酒味。
很明显。
陈木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更何况。
他只有一个人。
“陈木!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现在的局势!”
“以你的威望和声势,只要出了这京城,登高一呼,天下勤王兵马必云集响应!”
“到时候再回来和赢无双决战,那才是正途!才是赶走北莽,保全南虞的希望!”
“而不是现在去赴死!”
张怀英急得眼眶通红,语速飞快。
旁边的断臂老卒也反应过来,跟着劝道:“是啊!陈将军!俺老刘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俺们这些烂命,死了也就死了。可您不一样!”
“王爷,走吧!”年轻游侠也道,“让我们去!我们去替您引开注意,您趁乱出城!”
他们不怕死。
但怕南虞最后的希望,就这么毫无意义地熄灭在这再明显不过的陷阱当中。
“张大人。”
陈木轻轻挣脱了张怀英的手。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
陈木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酒劲上涌的狂放,“大局为重,徐图后计……这些道理,都很对。”
“但我今日走了,连自己的兄弟都舍弃,那我陈木,和那虞子期,和那崔浩、魏伴,又有什么区别?”
张怀英愣住了,嘴唇颤抖:“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陈木伸手,紧了紧背后那沉重的五杆长枪,又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张大人,你刚才念了一首诗,我也想起一首。”
风雪呼啸,陈木迈开步子,向着巷外走去。
“灵台无计逃神矢,”
一步踏出,气势骤起。
“风雨如磐暗故园。”
第二步落下,地面微颤。
“寄意寒星荃不察,”
第三步,陈木已经走出了阴影,走到了那惨白的雪地之上。
他抬起头,直视着前方那钢铁如林的军阵,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长啸。
“我以我血荐轩辕!!”
豪情伴着冲天杀气,仿佛盖过了漫天风雪!
张怀英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以我血……荐轩辕……”
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诗,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浑身战栗,烧得他热泪盈眶。
“好!好诗!好一个荐轩辕!”
……
菜市口。
行刑的时间已到。
魏公公刚要扔下令牌。
突然。
“轰!”
西南角方向传来一阵惊呼。
魏公公一个激灵,跳到椅子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长街尽头。
漫天风雪之中。
一个身影大步走来。
面覆铁甲,背负五枪,腰佩三刀!
“那是……”
魏公公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剧烈收缩。
刑台之上。
原本已经闭目等死的余宇澄和汤仁牧,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
陈木来了?
他不该来的。
但……
想得到的。
以陈木的性子。
他一定会来!
余宇澄和汤仁牧的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都奋力昂着头,看着陈木的身影。
皆是眼眶泛红,虎目含泪。
……
陈木一步步走向刑场。
他看向挡在面前的第一道防线。
手持盾牌长矛的禁军……或者说南虞降军更为准确。
“拦我者。”
陈木反手,从背后抽出第一杆长枪。
枪尖斜指地面,寒芒在雪中闪烁。
“死!”
一个字吐出。
他的人,已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原地!
“拦住他!快拦住他!放箭!”
负责外围防御的降军统领惊恐地大吼。
“嗖嗖嗖——”
稀稀落落的箭雨射来。
陈木不闪不避,手中长枪舞成一团光幕。
“叮叮当当!”
箭矢被尽数磕飞。
下一瞬,他已经撞入了军阵之中!
并没有什么精妙的招式。
就是最纯粹的力量!最极致的暴力!
“开!”
陈木一声暴喝,长枪如同一条黑色的怒龙,横扫而出!
“砰砰砰砰!”
挡在最前面的一排盾兵,连人带盾,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枯叶,直接被这一枪扫飞了出去!
木盾碎裂,骨骼炸响。
十几个人在空中狂喷鲜血,重重地砸在后方的人群中,瞬间砸倒了一大片。
“杀!”
陈木大步向前,长枪如龙,覆海枪法翻涌。
每一次刺出,必有一人咽喉飙血倒下。
每一次横扫,必有数人筋断骨折。
几乎转眼之间,便在这密不透风的军阵中,犁出一条血路!
“挡不住!”
“根本挡不住!”
“他是妖魔啊!”
那些降军本就士气低落,被陈木这恐怖的杀神气势一冲,瞬间就崩了。
前排的人想退,后排的人想挤,中间的人被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木踩着敌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刑台逼近。
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咔嚓!”
就在他杀穿了一百步时,手中的第一杆长枪,终于承受不住这种高强度的撞击,枪杆从中间崩断。
陈木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将断枪当做标枪掷出。
“噗!”
一名正要偷袭的锦衣卫千户,直接被断枪贯穿了胸膛,死死钉在后面的墙上。
陈木反手,从背后抽出第二杆枪。
脚步不停。
……
刑台上。
魏公公看着那个势如破竹的身影,几乎要忍不住起身逃跑。
但想到赢无双许诺的“镇南王”,想到在场这将近四万兵马。
还是咬着牙坐在椅子上。
而远处的观星楼上。
杏儿望着那条在军阵中逆流而上的血线,即使不是第一次见识陈木在战场上的模样,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些人,怕是拦不住他啊!”她不由得道。
“本就不指望南虞人能拦得住他,他们能消耗一些他的体力,已经算是有作用了。”
赢无双面色平静。
他知道,真正决定胜负的,是铁浮屠。
也只有铁浮屠。
或许,才能挡得住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