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工作人员全都被带走。
杀死顾晴的不止黄峪能一人，还有当初打晕她的人、把她放血砌墙里的工人，总共六个。
报仇自然不能有遗漏。
步薇带她去找到那些人，除了打晕她的那个人没有直接血债，顾晴稍微手下留情，但也让他阴气入体重病缠身，其他人都死了。
步薇又问她，“想不想去跟你的家人道个别？”
顾晴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不用了。”
报完了仇，她身上那些伤也没有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死那年，才二十二。
青春正好。
“我是家中老大，还有个妹妹。我妈怀她的时候，全家都期盼是个儿子，可惜还是个女儿。我爸出去喝酒，回家路上被个小混混持刀砍死了。爷爷奶奶为了给他留个后，让叔叔兼祧两房，和我妈再生个儿子。”
白青漫眉头皱了起来。
“我观你面相，也不是富贵出身，哪来那么多财产要继承？什么时代了还搞兼祧这种恶心人的风俗？”
顾晴嘴角扯出一抹讽刺，“越穷的人越是执着于血脉传承。那个年代普遍重男轻女，我妈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寡妇，也没儿子傍身，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回去也是讨人嫌，就答应了。第二年，我妈果然生了个儿子。”
白青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她自从得了自由，成为鬼修后，就放飞自我，毒舌的技能逐渐比肩步薇。
“怎么就拖油瓶了？封建时代，女人也是劳动力。你妈当时还年轻吧，哪怕去刷盘子，也能养活自己，总比给男人当生育工具强。”
顾晴眼神暗了暗。
步薇道：“你不是人，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怕是现在，很多女孩子生下来都被父母洗脑教育，要为家里的男人献祭，再说单亲妈妈确实不容易。”
不过兼祧两房确实恶心了点。
白青晏下意识怼了句，“我没站着，我飘着。”
步薇：“…”
顾晴噗嗤一声笑了，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她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我其实能理解我妈的无奈，却也无法不怨恨她的迁怒。”
兼祧两房，说出去都是给人当笑话的。
她妈有了儿子在家里虽然底气足，却也知道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说她的。她不敢顶回去，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自己女儿身上。
母爱这种东西很神奇。
它来自于一个母亲的天性，它通过血脉将另一个从自己腹中滋养的血肉紧密相连，很多时候却又抗不过现实的霜风刀剑。
于是它成了一个弹性又斩不掉的负累。
顾晴年幼的记忆里，大多是母亲充满怨念的目光和含着冷意的怒骂。每当她觉得心冷如冰的时候，母亲又会哭着给她一个拥抱。
那点冰霜立即就会融化成水。
于是她在爱恨之中徘徊横跳，养成了敏感自卑，又有些好强的性格。
“小叔受不了流言蜚语，去了外地，一年后，带回了一个女朋友，准备和她结婚。我妈受不了，她已经和这个男人生了孩子，在她心里，小叔就是她的丈夫，她不容许第三者破坏她的家庭。她撕掉了那层遮羞布，让那些活跃在别人闲言碎语中的真相彻底见了光。”
“当时我弟弟已经三岁了，小叔的女朋友无法无视他的存在，退婚走了。那天晚上我从我妈和小叔的争吵中得知，她已经怀孕了。可婚结不成了，孩子当然也没留下。我妈从那之后就立起来了，她好像终于从我弟身上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给这个家生了儿子，是这个家里的功臣。小叔有着和自己嫂子未婚生子的丑闻，想要结婚也难。”
“奶奶这才发现，当初拿捏我妈的把柄，成了她手中的武器。”
白青晏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点评一下。
“就该这样。他们那么在乎什么子嗣传承，还搞了个兼祧的丑闻，凭什么把锅都扣女人身上？孩子又不是你妈一个人的。”
顾晴点头。
“都闹成这样了，我小叔只能妥协，干脆跟我妈去领了结婚证。他好面子，不想留在家乡听人说风凉话。我妈怕他又在外面找别的女人，就跟他一起去了城里，还带上了我弟，没带我。”
儿子是她的护身符，女儿只是拖累，是横在她新生活的阴影。
这次白青晏没再毒舌。
一个家庭吸干了女人的血，耗光了她所有青春与热情，把她变成一具干枯的尸骨，最后却反过来指责她为什么发疯。
她当然爱自己的女儿，但她孤立无援，不得不权衡利弊。
后来的事其实可以想象了。
重男轻女还搞出兼祧这种奇葩操作的家庭，肯定不会善待顾晴。尤其还失去了她妈这个保护伞，她的日子又岂会好过？
顾晴却避重就轻道：“不过我妈也没不管我，至少她还负担了我的学费，让我读到高中。可惜我成绩一般，只考了个二本。我奶奶说女孩子读再多书将来也要嫁人，想拿我去换彩礼。我妈说我还小，结婚早了点，让我去打工。”
“我奶奶一想，多一个人打工，就多一份工资养家，就答应了。我去发传单，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自己挣钱。虽然不多，但那是属于我的劳动所得，也让我生出了反抗的念头。我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献祭？我没把钱上交，而是偷偷存了起来。他们不给我钱上学，我可以自己挣。”
白青晏点头赞赏。
“做得好。”
顾晴笑了笑，“奶奶骂我白眼狼，让我滚，就像当年拿捏我妈那样拿捏我。这次，我妈没有帮我，大约她也觉得我不懂事，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自私’。她一生都没有自我，也无法接受我跳出世俗给女人套上的枷锁。”
她顿了顿，语气淡漠，“或者，她是嫉妒我的。”
白青晏愣了下。
步薇却神色如常。
老一辈思想固化，认为那就是真理。年轻人的思想却随着时代进步发生了巨大改变，不再遵循那套旧规则。
这在长辈们看来，就是一种背叛。
他们不容许。
尤其是他们发现背弃陈旧观念的年轻人，过得比他们舒心自由。
那无异于证明他们的人生是错误的。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嫉妒，就在心里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