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名锦衣卫的长刀贯穿了一名番子的胸膛,那番子却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双手死死抓住刀身。
几乎同时。
另一名番子的链镖如同毒蛇般缠住了这名锦衣卫的脖子,猛地一勒。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另一名锦衣卫被两名番子左右夹击,虽然奋力格开一柄短刃,却被另一柄淬毒匕首划破了手臂。
他只觉得伤口一麻,随即整条手臂迅速变得乌黑,意识也开始模糊,踉跄几步,被一名番子轻易地割开了喉咙。
裴纶目眦欲裂!
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兄!
他狂吼着,绣春刀舞成一团光轮,将两名扑上来的番子逼退,自己也挨了一记阴狠的脚踢,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走!”
他对着最后两名贴身护卫吼道。
自己则返身冲向那名东厂档头,试图为手下争取最后的时间!
那两名护卫红着眼睛,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咬牙向着门口冲去。
东厂档头面对裴纶搏命般的攻击,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避开裴纶势在必得的一刀。
手中那柄细长的如同冰棱般的刺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裴纶的肋下。
裴纶身体猛地一僵,感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迅速剥夺着他的力气。
他低头,看着那柄几乎完全没入体内的刺剑,脸上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终于明悟的骇然!
“你……”
“你们是……”
“东……”
他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东厂档头手腕一拧,猛地抽出刺剑。
裴纶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那两名冲向门口的锦衣卫,也没能逃脱。
早已埋伏在暗处的弩箭,如同死亡的请柬,精准地射穿了他们的后心。
战斗,结束了。
义庄庭院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还站着的,只剩下五名东厂番子。
人人带伤,但眼神依旧冰冷麻木。
那名档头看都没看满地的尸体,径直走向义庄东侧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破屋。
他似乎在墙上摸索了片刻,触动了某个机关。
一块墙砖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里面,赫然放着几本材质粗糙,边角卷起的账簿。
档头将账簿取出,快速翻看了一下,确认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上面歪歪扭扭地记录着民夫姓名,出工日期,应发钱粮,实发数额,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他将其小心收起,放入怀中。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幸存的番子做了几个手势。
番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从带来的行囊中取出特制的药粉,仔细地洒在每一具尸体上,无论是同伴的还是锦衣卫的。
药粉接触到血液和肉体,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迅速将其腐蚀、消融。
他们又取出水囊,冲洗地面的血迹。
用特制的扫帚清理打斗痕迹。
将散落的兵刃、弩箭一一捡起回收。
他们的动作熟练、高效、沉默,进行着一场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仪式。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庭院内的尸体已然消失大半,血迹也变得淡不可见。
做完这一切,那名档头再次环视现场。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射下来,庭院内除了打斗造成的本就存在的残破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外来兵刃。
仿佛之前那场惨烈而短暂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档头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
五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义庄的断壁残垣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义庄重归死寂。
……
与此同时。
旷野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掠过半人高的枯黄杂草,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蓝玉大军的临时营盘扎在一片背风的丘陵洼地。
篝火星星点点,如同沉睡巨兽闭合的眼睛。
大多数兵卒经过连日行军和之前的血腥镇压,早已疲惫不堪。
裹着征衣蜷缩在篝火旁,鼾声此起彼伏。
只有少数哨兵抱着长矛,在营盘边缘机械地巡逻,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囚车被集中安置在营盘最中央,由蓝玉的亲兵队严密看守。
几辆简陋的木笼车里,蜷缩着此次民变的几名首脑。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带着刑求的伤痕,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名叫赵黑柱的汉子,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木栏,指节因冻住而发青。
他望着远处跳动的篝火,眼中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
他知道,被押送到金陵,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更为残酷的刑罚和公开的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死,他并不怕!
从拿起棍棒冲向府衙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能活!
他只是不甘。
不甘心那些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狗官还能继续逍遥。
不甘心这滔天的冤屈就这样被埋没!!
“柱子哥……”
旁边笼子里一个年轻的后生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俺……俺怕……”
赵黑柱猛地回过神,扭过头,隔着木栏低吼道:
“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记住,到了阎王殿,也要告他们!告那些贪官污吏!”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让那年轻后生稍稍止住了颤抖,用力点了点头。
而离囚车约百步之外,一片茂密的杂草丛中,几双如同饿狼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囚车的方向。
他们是锦衣卫千户焦拱麾下的精锐。
带队的是个姓孙的百户,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阴鸷狠厉。
孙百户伏在冰冷的土地上,感受着草叶刮过脸颊的微痛,心中如同沸水般翻腾。
焦大人下的死命令,必须在抵达金陵前,让这几个“首恶”彻底闭嘴!
活口进了京,万一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攀扯出克扣钱粮,逼反民众的真相,那就不只是丢官罢职,而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他仿佛已经看到焦拱那焦灼而充满杀气的眼神。
感受到那无形的足以压垮他的压力。
“都听好了,”孙百户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子时动手,目标明确,只杀囚车里那几个带头的。”
“动作要快,用弩箭,淬毒的,确保一击毙命!”
“得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不得恋战!”
他身边匍匐着的七八名锦衣卫好手,个个屏息凝神,眼神锐利,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他们同样清楚此行的凶险和重要性。
这不仅关乎大人们的身家性命,也关乎他们自己的前程,甚至脑袋。
成功了,他们是替上官解忧的心腹,将来少不了好处。
失败了,或者被抓住……
他们不敢想象那后果!
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劲弩,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有人则反复在心中模拟着突进的路线和射击的角度。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月亮被薄云遮住,星光黯淡,旷野中的能见度更低了些。
营盘里的鼾声更响,哨兵的脚步也更加迟缓。
子时到了!
孙百户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杂草丛中窜出!
他们俯低身体,利用杂草的掩护,如同贴地疾行的毒蛇,迅捷而无声地向着囚车方向逼近。
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衣袂掠过草尖带起的细微摩擦声。
他们手中的劲弩已经上弦,淬毒的箭镞在黑暗中泛着不祥的幽蓝光泽。
孙百户冲在最前面。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眼睛死死锁定着囚笼中那个最为显眼,也是焦拱特意点名要第一个除掉的身影——
赵黑柱。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距离在迅速拉近!
他甚至能隐约看到赵黑柱脸上那麻木而绝望的表情。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孙百户在心中默念,只要进入三十步内,他有绝对的把握一箭封喉!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突破最后一段距离,弩箭即将激发的前一刹那!
异变骤生!
侧前方的杂草丛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数道更加凌厉,更加诡异的杀气!
几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一般,后发先至,悍然撞入了锦衣卫的突进队伍!
“噗嗤!”
利刃割破喉管的声音短促而沉闷!
一名冲在前面的锦衣卫精锐,甚至没看清来袭者的模样,只觉得颈间一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软软地倒了下去。
手中的弩箭无力地掉落在地。
“有埋伏!”
孙百户惊得魂飞魄散,失声低吼!
他完全没料到,在这荒郊野外,蓝玉大军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另一伙人潜伏着!
而且看这出手的狠辣和时机拿捏之精准,分明是早有准备!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孙百户反应极快,反手抽出腰刀,格开了一柄悄无声息刺向他后心的细长刺剑!
兵刃相交的瞬间。
他感受到一股阴寒刁钻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
袭击者一身黑衣,黑巾蒙面。
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深潭寒冰。
他一击不中,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后退,手中刺剑划出诡异的弧线,再次袭向孙百户的肋下。
招式狠毒,完全不似中原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