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其他几名东厂番子也如同虎入羊群,扑向了剩余的锦衣卫。
他们人数似乎不多,但个个武功高强,身形飘忽。
出手更是狠辣无比,招招致命!
用的全是分筋错骨,刺穴断脉的阴毒手法。
配合着淬毒的暗器,无所不用其极!
一名锦衣卫挥刀猛劈,却被一名番子用带倒钩的短刃锁住刀身。
另一名番子趁机甩出链镖,直取其下盘!
那锦衣卫奋力挣脱,小腿却被链镖扫中,顿时血流如注,动作一滞。
随即,被数把淬毒飞针射中面门,惨叫着倒地,身体迅速抽搐乌黑!
“靠拢!”
孙百户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他带来的都是好手,若是正面搏杀,未必会输。
但此刻被伏击,失了先手,对方又如此悍不畏死,顿时落了下风!
锦衣卫们试图靠拢,组成他们熟悉的战阵。
但东厂番子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他们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住各自的对手,利用诡异的身法和以伤换命的打法,强行将锦衣卫分割开来!
“你们是什么人?!”
孙百户一边奋力抵挡着那使刺剑的番子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厉声喝问。
他心中惊疑不定。
这伙人手段如此狠毒,行事如此诡秘,绝不可能是蓝玉的人,更不可能是江湖路数!
那领头的东厂番子眼神冰冷,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手中刺剑一抖,幻出数点寒星,直取孙百户咽喉、心口数处要害!
剑尖破空,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嘶鸣!
孙百户被迫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他心中又急又怒,更是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任务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可能全军覆没在这里!
他仿佛已经看到焦拱大人得知消息后那暴怒而绝望的脸。
“撤!快撤!”
孙百户用尽力气格开致命一击,对着还在苦苦支撑的手下发出绝望的嘶吼。
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必须有人活着回去报信!
告诉焦大人,除了他们,还有另一股势力在盯着这件事。
而且手段比他们更狠,实力比他们更强!
他的吼声,以及兵刃激烈碰撞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旷野的寂静,传到了营盘方向。
“什么声音?!”
“敌袭?!是叛军吗?!”
“快!警戒!警戒!”
原本沉寂的营盘瞬间骚动起来!
被惊醒的兵卒们慌忙抓起兵器,军官的呵斥,杂乱的脚步,兵甲碰撞声响成一片!
几支火把被迅速点燃,如同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向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扫来。
那领头的东厂番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随即被决绝取代!
他虚晃一剑,逼退孙百户,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唿哨。
正在缠斗的其他番子闻声,立刻舍弃对手,毫不恋战,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
几个起落,便没入了深沉的夜色与无边的杂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百户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
肩膀上被刺剑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湿了衣襟。
他环顾四周,带来的七八名好手,此刻只剩下三人还站着,个个带伤,脸上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但却只有自己人的——
因为那些黑衣人,他们甚至在撤退时,还不忘拖走了同伴的遗体。
只留下几滩尚未凝固的鲜血和打斗的凌乱痕迹。
“百户大人!蓝玉的人过来了!”
一名幸存的锦衣卫声音发颤地提醒道。
孙百户猛地回头!
看到营盘方向已经有数十名手持火把,刀剑出鞘的兵士,在一名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呈扇形谨慎地包围过来。
“走!”
孙百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他最后看了一眼囚车的方向。
看到赵黑柱等人似乎也被惊醒,正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惧地望向这边。
任务彻底失败了!
人证没杀掉,还折损了这么多人手。
更是打草惊蛇,引起了蓝玉大军的警觉。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
带着三名残兵,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掩护,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地遁入茫茫草丛,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将今晚这骇人的变故,一字不落地禀报给焦拱大人。
……
北平城。
锦衣卫千户所。
晨光熹微。
透过窗棂上厚厚的窗纸,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一夜未散的烛火气,以及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焦拱端坐在那张宽大的象征着权力的黄花梨木书案后,身上依旧穿着昨日那身飞鱼常服。
褶皱明显,显然是一夜未眠。
他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浓茶。
色泽深褐,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茶杯边缘。
试图从那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镇定,但指尖细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在等。
等两路消息。
一路,是孙百户刺杀囚犯,灭口成功。
另一路,是裴纶销毁账簿,抹除痕迹。
只要这两件事办成,就算蓝玉大军压境,就算朝廷派人来查,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他焦拱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甚至,可以将所有罪责推给那些百姓和莫须有的“北元残匪”。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
街面上开始传来隐约的市井嘈杂声。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都像是一把钝刀子,在慢慢切割着焦拱的神经。
他端起那杯冷茶,猛地灌了一口,苦涩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那越烧越旺的焦躁火焰!
“怎么还没消息?”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越来越浓的不安。
“裴纶那边应该更顺利才是……”
“孙百户那边,就算有些波折,也该得手了……”
他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裴纶是他身边最铁的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心狠手辣,办事老练。
带着的也都是精锐。
抹除一些藏匿的账簿,能出什么岔子?
孙百户那边虽然风险大些,但趁夜突袭,目标明确。
以锦衣卫的身手,解决几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囚犯,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在他心神不宁,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再派人去打探时。
书房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焦拱精神猛地一振,霍然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
然而,当他看清进来的人时,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只有一个人。
是孙百户。
而且,是狼狈不堪的孙百户。
他身上的飞鱼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肩膀处简单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脸上那道原本不算显眼的刀疤,此刻因失血和惊惧而显得格外狰狞。
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唇干裂,一进门,甚至没来得及行礼,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大…大人!属下…属下无能!任务…失败了!”
“什么?!”
焦拱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晃动,双手撑在书案上,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孙百户。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失败了?!你再说一遍?!”
“怎么可能失败?!”
“那几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废物你们都杀不掉吗?!”
孙百户被他那吃人般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慌忙以头触地,语无伦次地禀报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不是…不是我们无能…是…是半路杀出了一伙黑衣人!”
“武功极高,手段狠辣,完全…完全是不怕死的打法!”
“我们…我们被他们伏击了!”
“弟兄们…弟兄们折损大半啊!”
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他们…他们好像早就等在那里!时机抓得太准了!”
“我们刚靠近囚车,他们就…就动手了!”
“而且,而且他们用的兵器、招式,都邪门得很,不像是江湖路数,倒像是…像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
“甚至他们撤离时,还把遗体都尽数拖走,生怕被人捡到一样。”
焦拱听着孙百户带着惊恐的叙述。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僵硬。
不是蓝玉的人,不是江湖势力……
武功高强,手段狠辣,训练有素,不怕死……
还有那精准的伏击时机……
拖走遗体的行为……
一个个线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最终,汇聚成一个让他头皮发麻,遍体生寒的答案!
“东……东厂……”
他喃喃自语,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作为锦衣卫千户,他是极少数知道东厂存在的人之一。
当初太子秘密筹建东西二厂,用以监察百官,制衡锦衣卫。
陛下得知后,也曾亲自召见过他们几个核心千户,隐晦地提点过!
还派了人在东宫,混进东西二厂当线人。
那是太子殿下直接掌控的力量,神秘,强大,且……冷酷无情!
是了!
只有东厂!
只有太子的东厂,才会如此精准地掌握他们的行动,才会派出如此强悍且不计代价的人手!
而拖走遗体,是怕被人查到,他们都是太监!!!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阻止刺杀,而是要保住那些人证!
太子……太子殿下已经盯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