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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2章沪上风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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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水乡,晨雾如纱。

    阿贝将最后一筐鲜鱼搬上小船,动作利落,身姿挺拔。常年的水上劳作,并未磨去她眉宇间的灵秀,反而增添了几分渔家少女独有的健朗与坚韧。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望向通往镇外的那条官道。

    十年了。自她有记忆起,便在这片水网纵横之地生活。阿爹莫老憨和阿娘待她极好,虽不富裕,却也给了她全部的疼爱。只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漂泊感,尤其在夜深人静,摩挲着贴身佩戴的那半块温润玉佩时,一种莫名的怅惘便会悄然浮现。

    “阿贝,发什么呆呢?快开船了,今天集市人肯定多,咱们得赶早。”莫老憨在船头招呼着,声音洪亮。

    “来了,阿爹。”阿贝应了一声,收回目光,利落地解缆撑篙,小船如同离弦之箭,破开平静的水面,向着镇集方向驶去。她将那些无端的思绪压下,专注于眼前的生活。今日的鱼要卖个好价钱,阿娘的咳疾才好抓药。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沪上。

    昔日的繁华并未因时光流逝而褪色,反而更添了几分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位于公共租界边缘的一处狭窄弄堂里,一间低矮潮湿的亭子间内,莫莹莹正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缝补着一件半旧的旗袍。

    十年光阴,已将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娇弱千金,磨砺成眉宇间带着淡淡轻愁,却眼神沉静的少女。生活的艰辛并未压垮她的脊梁,反而让她骨子里的那份坚韧愈发清晰。她手指灵巧,针脚细密,这件旗袍是邻居张婶介绍来的活计,缝好能得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母亲林氏坐在一旁,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拣选着豆子,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不仅夺走了莫家的显赫,也拖垮了林氏的身体。这些年,全靠她做些绣活、莹莹接些零活,以及齐家管家偶尔偷偷送来的些许接济,母女二人才得以在这沪上底层艰难求生。

    “阿莹,歇会儿吧,灯光暗,仔细伤了眼睛。”林氏抬起头,心疼地看着女儿。

    “娘,我不累,就快好了。”莹莹抬起头,对母亲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那笑容清浅,却仿佛能驱散这亭子间的些许阴霾。她放下针线,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丝缝隙,弄堂里嘈杂的人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车铃声瞬间涌了进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弄堂口的方向。十年间,齐啸云从未忘记过他幼时的承诺。他从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长成了挺拔冷峻的青年,如今已在齐家公司担任要职,愈发忙碌。但他依然会定期前来,有时是送些米粮药品,有时只是匆匆看她们一眼,确认她们安好。他话不多,每次来,都像一阵冷冽而可靠的风,带来短暂的安定。

    莹莹知道,齐家内部对于齐啸云持续接济她们母女并非没有微词,尤其是如今齐家与沪上新崛起的赵家往来密切,而赵家……与当年构陷父亲的那个赵坤,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此,莹莹的心微微沉了沉。

    “莹莹,”林氏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下个月,便是你父亲的……忌辰了。”

    莹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父亲的冤案,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们整整十年。莫隆当年被捕后不久,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中,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这血海深仇,她们从未敢忘。

    “娘,”莹莹走回母亲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坚定,“我们一定会为父亲洗刷冤屈的。”

    林氏反握住女儿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难啊……赵坤如今权势更盛,我们孤儿寡母……”

    “再难,也要等下去。”莹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就在这时,弄堂里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她们门前。紧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莹莹与林氏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个时间,会是谁?

    莹莹走过去,谨慎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齐啸云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随从阿忠。

    “莫小姐,夫人。”阿忠恭敬地行礼,随即压低声音道,“少爷让我来传句话,近期沪上恐有风波,请夫人和小姐务必深居简出,若无必要,尽量不要离开弄堂。若有急事,可去霞飞路的‘德盛行’寻掌柜的。”

    莹莹心中一惊:“风波?什么风波?”

    阿忠摇了摇头:“少爷未明说,只让小人务必传到此话。少爷还说……请小姐务必保重。”他说完,再次行礼,便迅速转身消失在昏暗的弄堂里。

    门被重新关上,亭子间内的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

    林氏脸上血色褪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啸云这孩子……从不妄言。他既特意派人来叮嘱,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难道……是赵家又要对我们……”

    莹莹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娘,别怕。齐大哥既然提前示警,必是有所准备。我们听他的,这些日子小心些便是。”

    她嘴上安慰着母亲,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十年的平静,难道就要被打破了吗?这突如其来的“风波”,究竟所指为何?是与父亲的旧案有关,还是……冲着她和母亲而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那里,用一根红绳系着另外半块玉佩,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似乎在提醒着她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和未曾消散的危机。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另一个层面,沪上的暗流,的确已经开始涌动。

    齐氏企业总经理办公室内,齐啸云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他面容冷峻,眉头微蹙,手中捏着一份刚收到的密报。纸张上寥寥数语,却让他心绪难宁。

    赵家……似乎正在暗中调查十年前莫家双胞胎的下落。他们想做什么?斩草除根?还是另有所图?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布老虎上——那是幼年时,莹莹送给他的。十年守护,他早已不再是单纯的“保护妹妹”的心态。那份在困境中滋生的情感,复杂而深沉。

    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到那对在逆境中挣扎求存的母女。

    风,起于青萍之末。沪上这片天,要变了。

    而远在江南水乡,正与父亲在集市上卖鱼的阿贝,对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尚一无所知。她的人生轨迹,也即将因为这股来自沪上的暗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命运的齿轮,在沉寂十年后,再次缓缓转动,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分散南北的姐妹,推向未知的聚首与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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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莫家母女心中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接下来的几日,弄堂里似乎一切如常,卖菜的吆喝、孩童的嬉闹、邻居的闲谈依旧,但莹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偶尔会有陌生的面孔在弄堂口徘徊,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们居住的亭子间方向。林氏忧心忡忡,几乎不敢出门,连咳嗽都压抑着声音。莹莹则强迫自己镇定,照常接些缝补的活计,只是每次外出都格外警惕,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日傍晚,莹莹去给张婶送修补好的衣裳,回来时天色已暗。弄堂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黄不明。她加快脚步,刚走到离家门不远处的拐角,阴影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个穿着短褂、流里流气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卷,上下打量着莹莹,眼神轻佻:“呦,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啊,住这儿?”

    莹莹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侧身想绕过去:“请让一让。”

    那男人却嬉皮笑脸地又挡在她面前:“别急着走啊,交个朋友嘛。听说你们娘儿俩在这儿住不少年了?不容易吧?”他话里有话,目光试图越过莹莹,看向她身后的房门。

    莹莹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她们来的。她握紧了袖中暗藏的一根磨尖了的发簪,那是她用来防身的。

    “你想做什么?”莹莹声音冷了下来。

    “不做什么,就是好奇。”男人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十年前莫家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你那块玉佩……”

    他话音未落,莹莹眼中寒光一闪,正待动作,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滚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快步走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正是齐啸云。他面色冷凝,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个流氓。

    那流氓显然认得齐啸云,脸色一变,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后退两步:“齐、齐少爷……我、我就是路过,跟这位小姐开个玩笑……”

    “我再说一次,滚。”齐啸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流氓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钻进了旁边的岔道,瞬间消失不见。

    齐啸云这才转向莹莹,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她,确认她无恙,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没事吧?”

    “没事。”莹莹摇摇头,松了口气,袖中的发簪悄然滑回原位,“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过来看看。”齐啸云言简意赅,他看了一眼那流氓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这些地痞流氓,是赵家手下外围的眼线。他们已经开始动作了。”

    “他们提到了玉佩……”莹莹低声道,心中疑窦丛生。赵家为何突然对玉佩感兴趣?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

    齐啸云眼神一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示意莹莹回家。

    回到狭小的亭子间,林氏见到齐啸云,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连忙起身:“啸云,你来了,刚才……”

    “伯母,没事了,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齐啸云安抚道,他坐下,神色凝重地看向母女二人,“我得到确切消息,赵坤的儿子赵天禄,最近在暗中查访莫家当年失散的那位千金的下落,似乎对那半块玉佩志在必得。”

    “他们找贝贝做什么?”林氏惊疑不定,“难道还想赶尽杀绝?”

    齐啸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恐怕不止如此。我怀疑,那玉佩可能牵扯到别的秘密,或者是赵坤当年构陷莫伯父时,还有什么把柄留下,与玉佩有关。”他看向莹莹,“莹莹,你那半块玉佩,千万收好,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

    莹莹郑重地点了点头。

    齐啸云继续道:“沪上如今局势复杂,赵家与多方势力勾结,气焰正盛。我虽能护你们一时,但难保没有疏漏。为今之计,你们留在这里,终究不安全。”

    “那……我们能去哪里?”林氏茫然无助。

    齐啸云目光沉静,显然已有考量:“我在苏州有一处隐秘的别院,环境清幽,少人知晓。我想安排你们暂时去那里避一避风头。”

    “去苏州?”莹莹有些迟疑。离开沪上,意味着远离她们经营了十年的微薄根基,也意味着……要离开齐啸云的羽翼直接庇护。

    “只是权宜之计。”齐啸云看出她的顾虑,“等沪上这边风波稍平,我再接你们回来。留在沪上,目标太明显,我担心赵家会不择手段。”

    林氏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齐啸云,最终叹了口气:“啸云,我们母女欠你的太多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事情就此议定。齐啸云行事缜密,很快便安排好了路线和护送的人手,只等两日后夜深人静时悄悄动身。

    然而,就在莫家母女准备悄然离开沪上的这个当口,江南水乡的阿贝,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契机,命运发生了转折。

    镇上的乡绅周老爷做寿,广邀宾客,连莫老憨这样的普通渔民,也因为时常供给周家新鲜鱼获,得了一份请柬。周家少爷周文瑾,是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年轻人,偶然一次在码头见过阿贝撑船的身影,对其飒爽灵动的气质印象深刻。这次寿宴,他特意嘱咐下人,让莫老憨带上女儿一起来帮忙,并允诺给予丰厚的酬劳。

    莫老憨夫妇本有些犹豫,但想到丰厚的酬金可以给阿贝添置些新衣,也能好好给老伴治病,便应承下来。

    寿宴那日,阿贝换上了一身虽然半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衣裳,跟着父亲去了周府。她并未像其他丫鬟仆役一样在厅内伺候,而是被安排在后厨帮忙打理新送来的水产。

    宴至中途,后厨忙碌异常。周文瑾因不满厨师烹制的一道鱼羹火候欠佳,亲自到后厨查看,正巧遇见阿贝动作利落地处理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鳜鱼。她手法娴熟,姿态却不显粗鄙,专注的侧脸在氤氲的水汽中,竟有种别样的清丽。

    周文瑾不禁多看了一会儿。阿贝察觉有人注视,抬起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坦然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低头继续忙碌。

    这一笑,如同江南三月的春水,清澈而富有生机,瞬间撞入了周文瑾的心里。他见过不少沪上名媛,却从未有哪个女子,有这般自然灵动的气韵。

    恰在此时,前厅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周老爷珍藏的一方古砚,在展示时不慎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客人碰落,磕掉了一角。周老爷心疼不已,宾客们也议论纷纷。

    阿贝在后厨听闻,想起自己随身带着的、阿爹以前在河里捞到的一块奇特的鱼脑石,质地坚硬,颜色与那古砚颇为相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找到周府管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表示或许可以尝试用鱼脑石调和生漆进行修补。

    管家将信将疑,但见老爷正为此事发愁,便死马当活马医,带阿贝前去一试。阿贝心细手巧,竟真的将那砚台修补得八九不离十,若非仔细查看,几乎看不出痕迹。

    周老爷大喜过望,对阿贝刮目相看,连连称赞。周文瑾更是眼中异彩连连,觉得这渔家女不仅容貌清丽,竟还有如此巧思和胆识。

    寿宴结束后,周文瑾特意找到莫老憨,提出想聘请阿贝到周家在沪上的绸缎庄帮忙,理由是看重她的灵巧和沉稳。周家在上海的生意做得不小,这无疑是一个走出水乡、见识更广阔天地的机会。

    莫老憨夫妇既觉意外,又感不安。沪上那地方,繁华是繁华,却也复杂。他们舍不得女儿,但又觉得这或许是天降的机遇,能让阿贝摆脱渔家女的命运。

    阿贝自己,内心也充满了矛盾。她对陌生的沪上既有一丝向往,也有本能的畏惧。然而,当周文瑾提及沪上汇聚了各方能工巧匠,或许有机会找到技艺更高超的人,彻底修复那方古砚(他故意以此为由),甚至能接触到更多新奇事物时,阿贝心动了。她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对身世之谜的探寻欲望,沪上,那个据说是她来历方向的大都市,或许藏着线索。

    几经思量,在周文瑾的再三保证和莫老憨夫妇忧心忡忡的叮嘱下,阿贝最终决定,随周家前往沪上。

    她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让她一头撞入那个正在悄然收紧的、针对她和她从未谋面的姐妹的罗网之中。南下的莹莹,北上的阿贝,两条离散十年的命运线,在沪上这片波谲云诡的天地里,正以无人预料的方式,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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