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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算账(三)

    江家。

    江扬回府时已近黄昏。

    他脸上挂着一片烫红,四夫人乍一看就大呼小叫起来:“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江扬捂着脸,没好气儿地叱骂:“还不都是六娘害的!”

    四夫人搀扶他入室,立刻传唤下人前去请医。

    沾了凉水的帕子贴在烫伤处,疼得江扬骂骂咧咧,猝然推开擦拭的手,将一腔火气全都撒向了自家娘子。

    而四夫人心头本也有气,此刻强压着怨怼问道:“郎君今日不是说去看看药铺生意吗?怎么回来的这般晚?还弄成这副模样。”

    江扬年轻时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这四夫人原本就不属意于他,却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死了后半辈子。婚后江扬稍有收敛,但也有糊涂之时,去外头寻花问柳,这十多年过来,四夫人也委屈得紧。

    她这么问,无非就是怀疑江扬是惹了哪位娘子,被人家存心报复。

    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事了。

    四夫人说着,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疼得江扬龇牙咧嘴,没先解释,倒是彻底把人推开了。

    “你又在想些什么?诚心折磨我是吗?”江扬夺过她手中的帕子,狠狠往地上一摔,“我都说了是六娘害的!你还要如何?”

    “六娘六娘,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六娘?!”四夫人恼了。

    江扬气得重重吐气,翻了道白眼:“江家六娘!我妹妹江宓!还能是哪个六娘?这么多年总是疑神疑鬼的,有完没完!”

    四夫人一噎,转而又因他后面半截话气郁,“你说谁疑神疑鬼?若不是你……”

    每每这时,江扬总能马上反应过来之后那段吵耳根子的吟唱,他今日懒怠与她吵架,抓起一只杯子摔碎,强行打算四夫人的控诉。

    “够了——蹬鼻子上脸!”

    四夫人到底是个女人家,怕真给人惹急了挨打,怨气都化作泪水。

    吼什么吼。

    四夫人哭了一会儿强行止住,抽抽搭搭地开口:“你说六娘害你……六娘又怎么害你了?”

    江扬扶额,烫伤处还刺痛,回想起年轻女郎的冷蔑。

    “若不是因为六娘还在江家,若不是因为她当初收养那个郁照,若不是郁照那贱丫头偏要得罪文瑶郡主……”江扬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尤其在提到郁照时,那是实实在在的恨着,“因为郁照和六娘,文瑶郡主到现在都还没打算放过江家!”

    四夫人恍惚明白:“所以你今日是去了郡主府?”

    江扬:“本来只是过了眼铺子的账目,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去了顺天府的六娘,哪成想后面就被文瑶郡主抓去了郡主府问责。”

    四夫人略显歉疚地垂下头。

    她道:“那……那郡主的指示呢?”

    说到这个才头疼,江扬唉声叹气:“郡主要六娘离开江家才肯作罢。”

    他们是不在意六娘的去留,可耐不住外面的人嘴碎,江家郎主又素来注重名声和体面。

    况且还不准六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如此,就不能将人欺负到绝境,让她不得已与家中恩怨义绝。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文瑶郡主纯粹是逮着他欺。

    四夫人眼珠滴溜溜一转,说想到一个法子。

    江扬的冷脸稍有缓和:“什么法子?”

    “让六娘改嫁不就好了?”

    “?”江扬瞬间面露疑色,怎么也没想到这套荒诞的说辞。

    郁昶又没死,六娘也不是寡妇,让她改嫁?怎么改嫁?疯了吗?

    四夫人对江宓是有旧疙瘩的,还要追溯到几姓间的姻缘上。四夫人的娘家本就是为了替她兄长与江宓说亲才答应将她嫁给江扬这个不成器的,哪晓得她初嫁了,江宓竟与年轻的副院判郁昶定了终身大事。

    凭什么江宓说不嫁就能不嫁?凭什么江宓想与谁圆满就能得偿所愿?

    那时的江宓可是江家的掌上明珠。只是谁会猜到今日,一朝失势,墙倒众人推,江家之内,还有谁情愿帮她?

    四夫人不以为意,道:“你觉得郁昶有生之年还能回京吗?六娘现在不就和守寡一样吗?前阵子死了女儿,现在一个人,又不受拖累。”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这种时候竟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而夜里,竟传出噩耗来!

    江扬被吓得睡意全无,两夫妻匆匆披衣去查看,到了江宓那里,只见到老仆妇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六娘如何了?”四夫人探眼望去,不知屋中人是否已脱离了性命之忧。

    在江家忍气吞声那么久,怎么江宓今夜就想不开,要割腕呢?!

    江扬想,文瑶郡主才嘱托他那些事,特意点明不能让六娘丢了命,这下倒好,变数紧追。

    他一拍大腿,叮嘱这些人务必要救活江宓。不论用什么药、花多少钱,都比不过一条人命。

    连老仆妇都暗哂,江四郎怎么性子大转,关心起江宓来了?

    熬到外头的天翻了鱼肚白,医师才疲累地走出来报情况。

    “江六娘本就旧疾缠身,气血两亏,又整日忧思操劳,这一回过了鬼门关,不好生休养,怕是没多少活头了。”

    江家人全都若有所思。

    大夫人拉着三夫人窃窃交谈,两妯娌对这个不得已回娘家的六妹都不待见。

    她没个子女供养什么的,怕不是往后都要赖在娘家?

    唯独四夫人思忖着昨日江扬的话,琢磨着是该把这事跟郎主和老夫人说说清楚,嫁出去过的女儿成日留在娘家添乱算什么?

    反正这些兄弟姊妹和叔伯婶子这些都认:江宓一日不去,郡主一日不会罢休。

    江家老夫人纠问老仆妇昨夜六娘自尽的原因。

    老仆妇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昨日从顺天府回来就很不对劲,好像……奴婢好像看到了一封信,红的字……好像是有……”再后面,她也说不清楚了。

    江宓是受了刺激才寻短见的。

    她醒转时,望着幔帐,心有疑惑。

    怎么,她这是回到了她初回府时住的院落?那些人不刁难她了?

    可她求死,是为阿照,而非求他们良心发现,微末恻隐。

    也许是因为血书,也许是因为久病无望,又许是不愿再承受冷眼,想一走了之。

    但当她清醒之后,她仍有不甘。江宓不甘心,她的阿照怎么就那么死了?

    还有谁能还她的阿照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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