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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饮马长江

    淮海战役的硝烟终于在1949年1月彻底散去,六十万国民党精锐部队的覆灭,如同推倒了一块最关键的多米诺骨牌,整个中国的政治军事地图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长江以北,已基本尽属人民解放军,国民党政权龟缩江南,试图凭借这条号称“天堑”的水道,做最后的顽抗。

    谢文渊所在的部队,经过短暂却高效的休整补充,番号已统一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某军。他被任命为军参谋长,肩上的将星似乎也承载了更重的历史分量。此刻,他正随部队日夜兼程,挺进至长江北岸。

    时值初春,江风依旧凛冽,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息,吹拂着北岸刚刚解放的土地。站在安庆附近一处高地上,谢文渊举起望远镜,久久凝视着前方。浩荡长江,烟波浩渺,横无际涯,对岸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江面上,偶尔有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军舰巡逻舰驶过,拖出长长的白色浪痕。

    这就是那道传说中的“天堑”。它阻挡过无数北方的铁骑,如今,又将考验着这支从井冈山走来,历经万里长征、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烽火锤炼的人民军队。

    “参谋长,野司命令,要求各部加紧进行渡江作战的一切准备,政治动员和军事训练要同步进行,务求一举成功!”作战科长递上最新的电文。

    谢文渊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身后正在忙碌构筑炮兵阵地、隐蔽船只、挖掘交通壕的战士们。他们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豪情,也有一丝面对未知水域的凝重。这些大多来自北方的“旱鸭子”,即将挑战的不仅是敌人的炮火,还有他们并不熟悉的滔滔江水。

    “通知各师,按预定方案,立即展开渡江训练。重点解决船只筹集、水手训练、登陆作战协同和对付敌军舰艇的问题。”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政治部门要深入宣传‘将革命进行到底’‘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口号,讲明渡江作战的伟大意义,同时也要把困难讲透,激发部队的英雄气概。”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长江北岸,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练兵场。无数临时征集来的木船、渔船被巧妙地隐藏在河汉芦苇荡中。战士们冒着春寒,在风浪中练习摇桨、掌舵、保持队形,甚至进行武装泅渡训练。炮兵们则在反复测算射击诸元,规划火力掩护方案。工兵部队更是夜以继日,研究如何排除水雷,如何快速架设浮桥。

    谢文渊几乎每天都泡在江边。他视察训练情况,观看登陆演习,与水手和船工们交谈,了解长江的水文气象特点。他看到战士们最初登上摇晃的船只时难免晕眩呕吐,但很快就能在老船工的指导下逐渐掌握技巧;他看到来自洪湖、鄱阳湖地区熟悉水性的战士被组织起来,成为训练骨干;他看到指战员们围着沙盘,激烈讨论着登陆后的战术动作,如何抢占滩头,如何巩固突破口,如何向纵深发展。

    这一切,都让他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了信心。这支军队,有着超乎寻常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更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意志。

    一天傍晚,他接到通知,去前指参加一次高级别作战会议。会议上,传达了中央军委和总前委关于渡江战役的最终部署:以第二、第三野战军百万雄师,在西起湖口、东至江阴的千里战线上,强渡长江,彻底摧毁国民党军的长江防线!

    战役发起时间,定在四月中旬。

    会议结束后,谢文渊心情激荡,独自走到江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泛起万点金鳞。对岸,就是他的故乡——湖北,就是他曾求学、战斗过的土地,也是无数像他一样的革命者魂牵梦绕的江南。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辛亥年逃难时在长江边用银簪换米糕的刻骨记忆;想起了父亲在祖宅烈焰中挺立的身影;想起了林婉茹,她此刻应该也随队伍在江北某处,或许同样在眺望着这条大江。那本烫金的《工铲当宣言》,那半块刻着“谢”字的徽墨,这些承载着信念与情感的物件,仿佛在胸口微微发烫。

    “母亲,父亲,文渊即将率部打过长江去了。婉茹,我们即将在江南重逢。”他在心中默念。

    回到军部,他立即召集司令部人员,传达总前委决心,细化本军的作战任务。他们军的任务是作为第一梯队,在安庆以东某预定地段实施强渡,突破敌江防阵地,建立稳固的桥头堡,保障后续部队渡江。

    “同志们!”谢文渊的声音在指挥部里回响,“淮海战役我们消灭了敌人的主力,现在,蒋介石还想靠着这条长江负隅顽抗!这是痴心妄想!历史告诉我们,任何天堑都阻挡不了人民追求解放的脚步!我们这支从雪山草地、从抗日烽火、从中原大战中走出来的英雄部队,一定能征服长江,把红旗插遍江南!”

    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和感染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最后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船只被精心检查、加固,悄悄推入出发位置。战士们写好了决心书、家信(很多是写给即将见到的江南亲人),互相整理着装备。一种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紧张、兴奋和庄严期待的气氛,弥漫在长江北岸的每一个角落。

    四月二十日,国民党政府最终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和平渡江的希望彻底破灭。

    四月二十日晚,军委一声令下,渡江战役正式开始!

    无数信号弹划破夜空,北岸解放军阵地上成千上万门火炮同时怒吼,密集的炮弹如同火红的流星雨,呼啸着飞越长江,狠狠砸在南岸敌军的阵地、碉堡、指挥所上。顷刻间,南岸陷入一片火海,地动山摇。

    炮火准备尚未完全停止,早已隐蔽在江北河汉、芦苇荡中的无数木帆船,如同离弦之箭,在夜幕和硝烟的掩护下,齐刷刷地向南岸冲去!每艘船上都满载着全副武装、目光坚定的解放军战士。

    谢文渊站在前线观察所里,通过望远镜,能看到江面上那一片片奋勇向前的帆影,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战士们激昂的呐喊声。他的心随着船队一起,在波涛中起伏。他知道,历史性的一刻正在他眼前上演。

    “报告!我先头船队已接近南岸,正冒着敌火力强行登陆!”

    “报告!右翼师已成功抢滩,正在扩大登陆场!”

    “报告!发现敌舰企图干扰我渡江部队,我岸防炮兵正在全力阻击!”

    捷报不断传来。尽管遭遇了敌军残存火力的顽抗,尽管有的船只被击中沉没,但解放军的渡江洪流势不可挡!更多的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启航。

    天色微明时,南岸多个地段都已升起了标志登陆成功的红色信号弹。先头部队正在与反扑的敌军进行激烈战斗,努力巩固和扩大滩头阵地。

    谢文渊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硝烟和江水气息的空气,对身旁的军长说道:“军长,看来,蒋介石这条‘天堑’,我们是过来了。”

    军长脸上露出了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过来了!而且,我们还要一直打过金陵,解放大上海,直到把红旗插上蒋介石的总统府!”

    谢文渊也笑了,他望向南方,目光仿佛已穿越了江南的山水,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全国解放的曙光。

    饮马长江,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突破,更象征着一個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他和他的百万战友,正是这历史巨变的亲历者与缔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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