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尼的身影掩没在夜色中,束缚法阵准确地告诉了她入侵者的位置。这些天,她将阿其波卢德家的防御法阵改头换面,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已经是天壤之别。想到之前得到的情报,她的眼神愈发幽暗。果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抽出短刀,双唇微启,格兰尼向着虚空中一点劈了下去。暗夜中,一点白芒闪过,犹如蛋壳破裂般的咔擦声在寂静的凌晨分外明显。
“呵,这样的见面礼真是不错啊。”分辨不出男女的戏谑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却立即不知所踪。
半空中格兰尼猛地压下身体,紧贴着地面倒滑出十来米。血液淡淡的腥味在空气中散开,右肩上开出了一朵血花。没有去看伤口,她的双脚猛地一踩地面,短刀直接迎击来自上方的攻击。砰——毫无色彩的撞击,让她的双脚陷入地面。
“真是命大呀。”戏虐的声音继续响起,飘忽不定。“为什么那个时候不乖乖死掉呢?死掉了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呵呵。”
不发一言,格兰尼反身一个回旋踢,加持重击,黑暗中有什么在急速后退。深吸一口气,她将短刀换到左手。之前的那一击,伤到了右肩胛骨。她的眼神愈发幽暗,真是难办啊。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招式,那种熟悉到让人厌恶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不爽。更加不爽的是对方的幻术,现在她居然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位置。两年不见,果然又精进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戏虐的声音不依不饶,“还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啊哈,你不是很厉害的嘛,你不是老师最看重的弟子嘛!”
啪——拦腰一根鞭状物扫来,直接将格兰尼撞飞出去。唔,她捂着口鼻,吐出一口污血。腰部的衣物已经破裂,露出血肉模糊的肌理。终于,对方动用魔术礼装了。
“光拼武技么?呵呵,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还是说,现在完全没办法使用魔术回路呢?”戏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来吧,向我乞求啊,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连续的击打,完全无法闪躲,瞬间,格兰尼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但她依旧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鞭状物一下子将她束缚住,狠狠地摔了出去。
“求我,求我啊!”那个声音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明明我比你优秀,为什么老师最后选择了你!”一个男人的身影逐渐清晰,狠狠地踩住格兰尼的脑袋,死命往地里碾压。“以为我没有看懂你布置的幼稚的陷阱吗?呵呵,你也太高视自己了。什么阿其波卢德家族,这种防御结界在我眼中如同纸一般脆弱。现在,你在我的幻术结界中,没有人能够来救你。”男人俯下身,拽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拉起。“为什么,老师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为什么,你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男人如情人般抚摸着她的脸颊,为她擦去唇边的血迹,“真是神的杰作啊,这么美丽,这么令我心动。”
格兰尼的嘴唇翕动。“你说什么?”男人凑近她的脸,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不,不对。男人猛地站起身,推开她。那个口型,没错,是发动结界的咒语。
“血之牢笼!”男人的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时,一把短刀从后面直插入他的心脏。“结束了,卡尔特。”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怎、怎么可能!”男人的震惊无以复加,机械般迟缓地妄图转过身。
相对于男人的错愕,更加惊慌的是格兰尼自己,不,确切地说,是来自平行世界的她。从召唤开始,她突然发现,自己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这具身体原有的灵魂,在一瞬间苏醒,并主导了一切行动。怎么会这样!
此时,倒在地上的“格兰尼”一下子碎裂开来,如粉末般飘散在空气中。“呵呵……炼金人偶,我居然没有发现,哈哈!”男人突然狂笑起来,在格兰尼毫不迟疑地拔出短刀后,整个人跪在了她的面前。血液飞溅,瞬间将男人的身体染成红色。“原、原来,咳咳,只是、是为了,让我沾上你的血液。”男人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概念武装……”想来真人和人偶的相互转换,就是从她右肩故意受伤开始的吧。
格兰尼看着眼前跪倒的男人,冷漠的神情渐渐消散,闪过一丝不忍。“卡尔特。”她叫着男人的名字,轻轻地。
“格兰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了,这是卡尔特,你的师兄。”在她从阿其波卢德家族离开后,那个女人找到了自己,把她带去了爱尔兰。第一次见到这个消瘦的男孩时,他对她温柔地笑着说:“格兰尼好漂亮。”
那个女人是一名赏金猎人,据说是来自某个已经没落的魔术师家族,所教授的魔术,与阿其波卢德家的大有区别,魔术回路的转换异常痛苦。女人对她非常严格,似乎恨不得她能立刻学会所有的魔术。稍有进度落后,就会被惩罚。她疑惑过,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她见过女人对卡尔特的笑容,那是真正的笑容。而面对她时,那种冷漠的笑,让人胆寒。那个时候,只有卡尔特会避开女人,偷偷地给她带好吃的,或者带她溜出去。从9岁到15岁,如噩梦般的六年,或许只有卡尔特给她带来了一丝暖意。
单从天赋上来说,卡尔特也是天才级别的,而且跟着女人的时间更长,理所当然的是师门的继承人。但是,女人从带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毫不避讳地告诉她,她将继承一切。为什么,当时她是这么问的。女人只是用冷漠告诉她,以后她会知道的。从9岁开始,女人就将自身的魔术刻印慢慢转移至她的身上,并且勒令不准告诉卡尔特。生在阿其波卢德家族,她当然明白,移植刻印会对身体造成莫大的负担,最好是在继承人的第二性征发展完成之前阶段式进行。当魔术刻印全部移植完成后,女人告诉了她理由,那个理由几乎让她崩溃。
15岁到达王冠级,她也成为了一名赏金猎人,出师礼就是短刀Gearrasgian。从那时起,她就几乎没与女人见过面,倒是卡尔特一直有所联系。当年消瘦的男孩已经成长为男人,并且成为了优秀的魔术师,而他眼中对她的恋慕也愈发明显。两年前,女人死了,怎么死的,她不关心。也就是从两年前开始,她失去了与卡尔特的联系。
这是来自格兰尼本体的记忆,平行世界的她从未看到过的记忆。而那个带给格兰尼噩梦般存在的女人,居然是她的亲生母亲。当初,在她出现预兆之痕后收到的圣遗物,就是女人找来的。之后,在得知肯尼斯的圣遗物被盗,女人就和阿其波卢德家做了交易,结果就是圣遗物归肯尼斯,而她离开了家族。一切只因为,女人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她不知道,女人对她有没有一丝母女的感情,从未满周岁将她扔进阿其波卢德家,再到之后设计让她离开,一切都显得那么冷漠,完全符合魔术师的行事风格。
“格兰尼,咳咳,”跪在地上的卡尔特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为、为什么,直到……直到最后,老师还是念着你的名字……”他大口地喘着气,越来越虚弱。
蹲下身,格兰尼给了他一个拥抱。“卡尔特,你是她最好的弟子。”或许,她无法像女人那样冷漠无情,所以在亦兄亦友的男人走的最后一刻,她还能给予他一个拥抱,虽然这个男人是她亲手杀死的。
不,不是这样的。平行世界的她,看到了另一些画面。当初女人抱着才出生的她时,脸上洋溢的笑容是那么幸福,却被作为父亲的男人强行带走,她的天赋能给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即使那个家族已经有了嫡子。9岁那年,女人偷偷地将圣遗物放在了她的书包中,只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那时的她,还不懂得掩饰,无论是预兆之痕还是圣遗物。在得知阿其波卢德家家主圣遗物被盗时,女人想到了他们会对她下手,所以抢先和他们做了交易。虽然交易的结果看上去是那么冷酷,但是女人以一己之力保全了她,不然她的命运不是被抹杀就是被送入魔术协会做研究。女人一直受着诅咒的折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直强撑着想要教给她更多的东西,让她有自保的能力。将短刀交给她的时候,女人明知道不会再见面,却什么都没有说。她转过身离开,没有看到女人脸上眷恋的温柔的笑容。
明明不是自己的记忆,平行世界的她却看得泪流满面。“你果然和我不同。”她听到了格兰尼的声音,“来自和平世界的你,是无法体会的,即使我们的灵魂相同。”仿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格兰尼继续说道,“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虽然卡尔特的诅咒魔术已经消失,但是当初极限地扭曲了魔术回路,灵魂的创伤无法修补。其实卡尔特真的是一个天才,这些年对幻术和诅咒的研究,令魔术协会都觉得棘手。”
“这些天,真正控制身体的,一直是你吧。”平行世界的她突然问道。
“嗯,不然你觉得你能使用魔术和武技么?”格兰尼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不过在我消失之后,这些技能就会真正属于你了。说起来,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潜力吧?”她笑着,“虽然那个时候呼唤了平行世界的相同灵魂,但是我根本没有穿越空间的能力,是你自身达到的。而且,我无法像你那样,把梦境中的东西以作画或者其他形式重复出来。知道吗,你画的画、制作的东西,是可以当做伪·圣遗物来使用的。这次召唤中,那个护身符就是如此。”
“你还可以维持多少时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闷闷的。
“最多一天吧,到明天日出的时候,我就会消失。喂,你那个表情算什么,为什么要哭啊,死亡对于魔术师来说很正常,况且不是有你代替我活下去么。”格兰尼的声音有一丝惆怅,“代替我活下去吧,也为了你自己。啊,说起来,我的三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呢。回到家族了,也召唤了自己想召唤的Servant。莱妮丝不是那种需要人呵护的温室的花朵,她是一个很有潜力的魔术师。至于找个男人谈场恋爱这种事情,就留给你了。必要的时候,直接把人拐跑吧。”格兰尼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