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从腹中传来的疼痛,仿佛要把身体撕裂一般,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无法醒来,她的手指死命地抠着身下能接触到的一切,指节泛白,指甲中有鲜血冒出。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蛊惑着:『把你的血和肉都献给我,就能达成愿望了。』
『愿望……我的愿望……』她喃喃自语,『……我没有愿望……我离开了塔拉,我逃脱了那场联姻,我……』
『真的没有任何愿望了吗?』那个声音继续萦绕在她脑海中,『那你的血泪为谁而流?你的诅咒对谁而出?』
混沌中,胸口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大张着嘴巴,像一条搁浅的鱼。『……他是我的光……光……迪卢木多——』
刹那间,光明冲开了黑暗的隔阂,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容貌出色,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子。『迪卢木多,迪卢木多……』她呓语似地念着这个名字,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格兰尼,这里是布鲁纳波恩,我把迪卢木多带回来了。』爱神安格斯叹息了一声。
愣愣地看着安格斯,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我的孩子呢?』
安格斯摇了摇头,错开身子。两个并排睡着的婴儿出现在她眼前。颤抖的手抚上婴儿,她泪如雨下。只有七个月的孩子,还未到出生的时间,就这么和他们的父亲一样走了。『虽然不能复活他们,但是我可以唤回灵魂。』恍惚中,她听到安格斯这么说,『我安排了人去凯什科兰,你安心休养。』
『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她掩面,擦去泪水。
最终,安格斯带她去了。在那里,迪卢木多被安置在金色的灵床上,双剑和双枪摆放在他身体两侧。『我的儿子,为什么我要放开你,哪怕只有一次。从你还是个幼嫩的孩童时起,我就看顾你,保护你免受敌人伤害,直到昨天夜里。为什么我会让你被芬恩的诡计骗向灭亡!我的疏忽害你受难,迪卢木多!』
她呆呆地看着迪卢木多,轻轻地帮他理顺发丝,缓缓地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嘴唇和手心,就像一个普通的妻子在对丈夫做最后的告别。『迪卢木多,我已经遭到了惩罚,是我的自私害了你。』她将脸颊贴在他早已冰冷的胸口,眼角滑落泪珠,『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流泪,我会把害你的人送进深渊。』她的左手握住迪卢木多身旁的短刀,转向安格斯,轻轻地问道:『我可以留下这把刀吗?』在得到对方首肯之后,她垂下眼眸,『我想把特蕾茜送到这来,请您看顾她,她是迪卢木多最爱的孩子。我不求您像对待迪卢木多那样,只希望您能保护她免受伤害。』
『我答应你。』安格斯毫不迟疑地说着,『格兰尼,我希望你也留下,至少我能庇护你。』他看得出,集万千祝福于一身的公主,同时也聚万千诅咒于一身的公主,已经开始被黑暗侵蚀了。那强大的魔力,连爱神安格斯这个最强的魔法师也无法化解。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缓缓向外走去。『他是我的光,失去他,我已经深陷黑暗。』我不抗拒这黑暗,只要能让我达成心愿,变成魔女又如何。
“为什么姐姐还不醒来?已经一天一夜了。”莱妮丝用手贴上格兰尼的额头,“这么冰!还有这么多冷汗,到底怎么了?”她拿起温热的毛巾,帮格兰尼擦拭额头。“Saber,你也察觉不出什么吗?”
迪卢木多沉默地摇了摇头,他们已经从卫宫宅回到了格兰尼的房子,毕竟这里是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而莱妮丝在奥斯卡清醒之后也到了这边。至于那对奇怪的双胞胎,毫无意外地跟着他们。
“她在梦境中。”小六凑到格兰尼面前,突然说了一句。
“梦境?”莱妮丝怔了一下,“是做梦么?还是幻觉?”
小六摇了摇头:“不是的,梦境是过去记忆的投影,和做梦完全不同。而且也不是幻觉,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恐怕她在拼凑记忆的碎片。”小七将额头贴住格兰尼的额头,“应该都是她不愿意回忆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她闭上眼睛,想将自己的魔力传导过去,以减轻她身体上的痛苦。突然,她睁开眼,后退了几步,眼中有着明显的慌乱。
“怎么了?”莱妮丝赶紧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黑暗……”小七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颤抖,直到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怀抱将她抱住。她回过头,是迪卢木多。“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眼中噙着泪水,“我不要失去她,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她慌乱地说着,拉住迪卢木多的胳膊。
“到底什么情况?黑暗是什么?”莱妮丝眼神严厉地看着双胞胎,“你们隐瞒了什么?”
小六摇了摇头:“这是被‘禁止’说出的,你问我们也没用。”
“为什么会被‘禁止’?”这次发问的是迪卢木多,Archer也这么说过,只是一切并不能让人信服。他轻拍着小七,让她不再那么慌乱。
小六迟疑了下,才慢慢说道:“我们无法说出相关的事情,只能告诉你,这一切都和两大抑止力有关。”
莱妮丝愣住了,这个少女永远不会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
在这个世界,由根源之涡诞生了万物,在地球上汇聚而成了两大抑止力:一个是地球自身为了保护自己的存在而诞生的星球本身的意志,名为“盖亚”;一个是诞生于地球上的人类,为了守护自己种群可以存续,而诞生的集体潜意识集合体“阿赖耶”。二者相近却存在对立。对于“盖亚”而言,他只是为了确保地球可以存续而存在,人类如何对其没有任何意义;而对于“阿赖耶”来说,只要人类得以存续,地球会如何也不是他所关心的。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所谓的神。所谓神,或者神之子,只不过是受到两大抑止力垂青的存在。
之所以称之为抑止力,是因为二者并不会主动干预世界的运行。但对于对其造成影响的事物,则会极力阻止。
小六看着莱妮丝的脸色,以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微微叹了口气。
抑止力的主要行动之一就是阻止魔术师到达根源之涡。因为根源之涡是万物原点,如果有魔术师到达,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抑止力的体现方式,一种是将力量传递给某人以阻止魔术师,这个人也就会成为这个时代的英雄。另一个方式则是在抑止力探明情况下,直接动用自己的力量来消灭目标。在阿赖耶这方就是出动守护者,而盖亚则是出动怪物或者直接引发大灾变。
所以,为了回避抑止力产生影响,冬木圣杯战争开启通道必须在柳洞寺地下的大空洞的大圣杯处完成。大空洞是此处地脉汇聚之处,此处可以利用地脉所带来的力量。而小圣杯只是用于储藏英灵的,因而抑止力无法立刻发现。
而此时,一直昏睡的格兰尼睁开了眼睛。
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的迪卢木多首先发现了她的清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放开小七,快步走到床边。“格兰尼,还好吗?”
“姐姐,你醒了!”莱妮丝扑了上去,“我好担心你。”
许久,都没有听到格兰尼的回答。莱妮丝抬起头,发现格兰尼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莱妮丝,抱歉,让你担心了。”又过了会,她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撑起身体。
莱妮丝赶紧在她身后放上一个靠枕,给她倒了一杯水。“姐姐你没事就好,伤口还疼么?”
格兰尼小口啜饮着杯中水,略微摇了摇头。“我没事。”清水湿润了干涸的嗓子,让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却带着一丝清冷。“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她问着莱妮丝,没有看自己的Servant一眼。
迪卢木多没有说话,双手却紧紧握拳。
似乎看出了不对劲,莱妮丝顿了下推脱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还是问Saber吧。至于这两个孩子,是他们送你回来的。”
格兰尼低头看着水杯,没有说话。“谢谢。”许久,她才说了一声。
见到格兰尼没有说话的意思,莱妮丝想了想,半强迫性质地把小六和小七带了出去。“Saber,既然姐姐醒了,你就多费心吧。”她捂住小六还想说什么的嘴巴,将两人拉到起居室。
小六叉着腰,看着莱妮丝:“我还想和她说话呢。”
“姐姐现在明显出了什么状况,而且肯定和Saber有关,我们三个还杵在那只会尴尬。”莱妮丝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你们要说什么,以后再说好了。”
“她不是你的姐姐。”小七突然说了一句,“你还是不要把她当亲人比较好。和她走太近,或许只会受到伤害。”
莱妮丝微笑着:“那又如何,不管她是谁,在我心中她永远都是姐姐。”
两个孩子看着她的笑容,有些怔忪。“为什么你不害怕呢?”小六有些不解。
“为什么啊……”莱妮丝托着下巴,“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她为我着想。魔术师家庭有这样的亲情,真的是很奇怪。”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起来,你们两个,和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点了点两个的额头,“除了瞳色,和姐姐真是太像了,但是姐姐只有我一个异母妹妹。难道……你们是姐姐的孩子?但是年龄又对不上。”太像姐姐小时候的样子了,只是眼睛和瞳色,为何如此像Saber?
两个孩子一致沉默着,最后小七才说了一句:“反正我们也不会呆很久,还是不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