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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善于灭火的国王体恤着他的子民

    自从那场盛大的哀悼仪式结束之后,西奥登国王爱民如子的美名,便如春风般传遍了整个罗兰城。

    市民们在酒馆和教堂交口称赞,无不为陛下愿意为逝去的平民吃素一周的伟大牺牲而感动涕零。

    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国王城堡的后厨,似乎少了两个耿直的主厨。就像没有人仔细数过,暮色行省究竟死了多少人。

    总之,这份“仁慈”的美名,甚至跨过了边境传到了邻居家里。

    来自雷鸣城的商人纽卡斯,敏锐地嗅到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于是带来了雷鸣城的好东西——一种手动式消防泵。

    他坚信,既然国王陛下如此体恤他的子民,甚至愿为那些死去的亡魂吃素一周,必定不会为这种先进的灭火器吝啬金币。

    纽卡斯是个行动派,也深知宫廷的规矩。

    他花费了一万枚金币,层层打点了罗兰城总督、宫廷长官,乃至国王情人的亲戚,终于为他的产品换来了一次在国王面前展示的宝贵机会。

    罗兰城的王庭庄严肃穆,气氛压抑。

    纽卡斯带来的那台漆红的消防泵,被安置在大理石地板的中央,黄铜管道在烛光下闪闪发亮,与周围冰冷的大理石立柱格格不入。

    纽卡斯卯足力气地深吸了一口,克制着心中的激动,向倚靠在王座上的陛下说道。

    “尊敬的陛下!很荣幸能得到您的接见,我是来自坎贝尔公国的纽卡斯,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款来自雷鸣城的革新性产品!我们将其称之为——手动式消防泵!它的效率,是人工的六十倍……”

    西奥登饶有兴趣打量着纽卡斯的表演,不过听得久了,那张衰老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困倦。

    他打了声哈欠。

    看见了国王的哈欠,为纽卡斯引路的那个贵族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注意时间。

    纽卡斯见状连忙停止了演说,开始指挥着带来的仆人,操作那台造型怪异的机器。

    在众贵族好奇的目光中,纽卡斯的仆人费力地压动两侧的杠杆。

    随着气缸的抽动,一股强劲的水柱从铜制喷嘴中猛然射出,精准地浇灭了远处燃烧的火盆。

    一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更有甚者发出了惊呼声。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们的惊讶更多是像看了一场意想不到的马戏表演,毕竟魔法之外的喷水方式确实不太多见。

    至于精彩,还谈不上。

    “真是有趣的东西,这又是坎贝尔人最近发明的新玩具吗?”

    “倒不是最近,十几年前我去过一次雷鸣城,我记得那时候好像就有这玩意儿。”

    “看起来不如魔法卷轴。”

    “哈哈,您这么说还真是。”

    纽卡斯却没有注意到那藏在惊讶背后的兴趣缺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陛下!您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高亢,张开双臂,就像在拥抱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它只需要六个训练有素的消防员,就能干六十个提水桶的人的活儿!它的水柱可以轻易越过屋顶,无需借助云梯!”

    “最最重要的是,它将带来无与伦比的效率!一支消防队可以沿着街道快速行动,而无需动员全城混乱的民众!只要您将它部署在街角巷尾,他们就能在火情发生之后不久立刻压制火情!”

    “我向您承诺,陛下!只要有了它,罗兰城再也不会发生烧毁整个城区的悲剧!这能拯救无数的生命和财产,而您的英明也将被载入史册!”

    纽卡斯讲得口沫横飞,激情澎湃,试图凭借自己的口才,打动那王座之上的国王。

    罗兰城的人口是雷鸣城的三倍,如果他能够在这里打开消防泵的市场,这其中的利润将是他难以想象的!

    然而,坐在那里的西奥登却显得昏昏欲睡。

    他单手撑着下巴,眼皮耷拉,不时打着哈欠。

    对于那台机器如何喷水,能喷多远,他毫无兴趣。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场穿插在日常事务之间的杂耍。

    当然,他承认这个来自坎贝尔的小丑,表演的很卖力。

    纽卡斯的话音未落,西奥登便抬手打断了他。

    “那个……来自坎贝尔的商人。”

    纽卡斯立刻噤声,低头行礼,等待陛下对自己这款产品的命运,做出最后的宣判。

    “你的想法很好。”西奥登缓缓坐直身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我很支持你的创意,王国确实需要更安全的环境。”

    纽卡斯脸上刚要露出狂喜,却被那紧随其后的那句“但是”给粉碎了。

    “但是……”西奥登话锋一转,慢悠悠继续说道,“灭火是各个行会的工匠们的活儿。他们祖祖辈辈都靠这个为生,王室不应该插手他们的生计,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不能与民争利。”

    “可是,陛下,”听出了那声音背后的不以为然,纽卡斯的喉结动了动,试图做最后的争取,“比起那些人的生计,难道不是罗兰城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更重要吗?”

    “我有说不是吗?”

    西奥登轻描淡写地打断了纽卡斯,随后看着一脸错愕说不出话来的坎贝尔人,用过来人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说,王室不适合插手这件事,既然这是坎贝尔的产品,你就用坎贝尔人的方法来推广好了。”

    “坎贝尔人的方法?”纽卡斯仍旧是一脸茫然。

    难道他手上这东西,不就是坎贝尔人的方法吗?

    “还要我说的更明白点吗?去成立一家消防公司吧。”国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如果你的东西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用,市民们和行会自然会购买你的服务。”

    觐见厅的下方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仿佛是在为陛下的幽默捧场。

    不愧是德瓦卢家族的传人,一句话就把狡猾的坎贝尔人怼得没了脾气,真是解气!

    就在坎贝尔公国的纺织工仇视着莱恩王国国王的同时,被西奥登收留在宫廷中的“暮色贵族”们当然也在仇视着姗姗来迟的公国。

    而且他们比纺织工可要明白的多。

    他们能看明白爱德华为什么在这时候出手,也明白北境救援军到底是奔着什么东西来的。

    如今爱德华试图联合暮色行省还没逃跑的贵族成立议会架空王室的影响力,他们这些依附于王室的贵族正是利益受损最严重的!

    虽然名义上,他们也能参与到暮色行省议会的组建,但他们很清楚自己回去了就是那些实权贵族的傀儡。

    即便他们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差别,国王正是因为盯上了他们的土地和财富,才纵容了暮色行省的大火。

    说完,西奥登将目光从纽卡斯和他那台造型古怪的消防泵上移开,转向了一旁的经济大臣。

    “威克顿男爵。”

    “在,陛下。”威克顿立刻出列,谦卑地躬身。

    “这位纽卡斯先生就交给你了。”西奥登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言简意赅吩咐道,“你负责带他处理后续事宜。”

    “遵命,陛下。”

    “都退下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国王打着哈欠,在一众贵族和家臣的恭送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宏伟的觐见厅。

    纽卡斯呆立在原地,就像一个演砸了的小丑,那颗火热的心正在人们戏谑的目光中快速冷却。

    怀着最后一丝不愿放弃的倔强,他看向周围开始退场的贵族,试图从中寻找潜在的合作者。

    然而这些大人物甚至懒得多看他和他的奇迹一眼,很快也三三两两地从觐见厅离去了。

    这时,威克顿男爵带着礼貌的微笑,走到了失魂落魄的纽卡斯面前。

    “纽卡斯先生,请随我来吧。关于您的公司,我们还有很多后续事宜需要详谈。”

    看到威克顿男爵脸上那和善的笑容,纽卡斯失魂落魄的脸上终于重新燃起了一抹希望。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抹希望恐怕比一根飘在水面上的稻草好不了多少。但即使如此,也比让他立刻接受血本无归的残忍现实要好。

    毕竟一万枚金币是他全部的钱。

    他可不是帝国的亲王,也没有机会再见一次国王了。

    ……

    沉重的大门轰然合上,隔绝了觐见厅上那令人作呕的铜臭。

    无论是坎贝尔商人那错愕的脸,还是廷臣们戏谑的表情或极尽谄媚的讨好,都被关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对于一个看了几十年表演的老国王来说,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令他感到厌倦。

    门锁“咔哒”轻响,仿佛一个开关。

    回到书房的西奥登就像换了个人。

    那昏昏欲睡的面具,仿佛随着他卸下的衣袍一并挂上了衣架,从他的脸上荡然无存。

    同一时间,一道漆黑的影子仿佛从墙角的阴影中渗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单膝跪下。

    他的全身都裹在灰褐色的斗篷之下,头颅低垂,不敢直视君王的威严,就像地上的影子不敢直视那天上的太阳。

    “陛下。”

    “说。”

    西奥登的声音平直,不带一丝情绪的起伏。

    接着,他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书桌前,将随身携带的权杖靠在了嵌着丝绒的桌边,等待着仆人汇报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是来自坎贝尔公国的急报……”

    那仆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沙哑,用谦卑的口吻继续说道。

    “冬月政变已经落幕,爱德华·坎贝尔公爵大获全胜。由于列装了新式装备,效忠于他的平民军队轻而易举获得了胜利……他们的速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西奥登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红茶,轻抿一口,仿佛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那仆人仔细观察着陛下的表情,见后者的脸上没有愠色,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爱德华公爵囚禁了所有参与政变的贵族,包括主谋德里克,以及他麾下的男爵,还有另外两位伯爵和他们的封臣。不过我们同时也注意到,他并未处决任何人,仅是将其收押监禁在了坎贝尔堡的地牢。公爵此举.……似乎是对您的威严做出了让步。”

    顿了顿,他做出总结。

    “他们退缩了。”

    “退缩?”

    西奥登玩味着这个有趣的词,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可不这么认为。

    德里克伯爵的死活他不在意,那不过是他庞大棋盘上的棋子之一。

    他之所以出手搅乱坎贝尔公国的局势,不过是为了制造足够的混乱,让那个年轻的公爵无暇顾及唾手可得的暮色行省……那里才是德瓦卢家族的直辖地盘。

    不过老实说,爱德华的选择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意外。

    他放下茶杯,踱步到了书架前,若有所思的低声轻语。

    “克制比放纵要困难的多,看来我们的公爵先生,不是个等闲之辈啊。”

    仆人的脸上浮起一抹不解,显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

    西奥登瞥了一眼膝下那个搜罗情报的工具,难得有兴致多言。

    “杀了他们,他们的子嗣便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领地和荣耀依旧归于他们的家族,事情便到此为止。我们的公爵先生很聪明,他仿佛猜到了我的下一步棋,故意没有走进我们的陷阱,而是选择另辟蹊径。”

    拥有和实际拥有是两个概念,他相当于把头衔本身关进了地牢。

    等再过个几十年,那些伯爵和男爵们都死在了地牢里,他们的孩子在继承头衔的时候,恐怕那些头衔就只剩下一个头衔了。

    以爱德华的野心,他肯定不会满足于分封另一群领主。

    而是用全新的法理,为那些无主之土制定新的秩序。

    西奥登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冷酷的赞许,对那个遥远的对手献上了敬意。

    “他这是在用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把坎贝尔那些旧贵族的根基,连同他们的尊严彻底剥夺殆尽。这个年轻的公爵比他那个只懂用剑的老爹,手腕的确要高明太多了。”

    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

    坎贝尔家族的问题已经不在于他们家族本身,而在于受他们荫蔽的土地正在孕育出一股可怕的力量。

    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必须在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境地之前出手,将那个愚蠢的大公和他身后平民们不断膨胀的野心,一并扼杀在摇篮里。

    西奥登停下脚步,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戒指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他忽然用一种饶有兴致的语气问道。

    “我忽然好奇了,他是如何处置他的弟弟,那位杰洛克殿下的?”

    被他派去坎贝尔公国的那些骑士们大概已经完蛋了,他并不在乎这些棋子们的命运。

    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好奇杰洛克的结局,那家伙在投降的时候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为掀起叛乱的家族留下了一线生机。

    仆人不敢迟疑,立刻回答。

    “回陛下,杰洛克·坎贝尔被流放了。根据我们的消息,爱德华将他送往了远离海岸线的孤岛。他立下了终身誓言,将在那里的修道院里度过余生。”

    听到这句话,西奥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愉快的弧度。

    流放?

    “呵呵……”

    他终于离开了承载着王国历史的书架,慢慢地走回书桌前,拾起靠在桌边的权杖重新坐下。

    他的食指在权杖上无声地敲击着节拍,似乎是在思考。

    单膝跪地的仆人不敢打扰他的思绪,只恭敬地低着头等待。

    过了约莫一刻钟那么久,老国王的眼睛忽然睁开了,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我们年轻的公爵殿下还是个心软的人,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呢。”

    政治上的死亡可不等于真正的死亡,只要不在乎神圣的权威,他有的是办法能把那废弃的宣称再次利用起来。

    当然,这需要杰洛克本人的配合。

    而如果他不配合,其实也无所谓,这小伙子身上的血还有另一种用法。

    爱德华自以为掌控了一切,但还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西奥登话锋一转,看向依旧匍匐在地的仆人。

    那双老鹰般的眸子里,泛起了深不见底的恶意与寒冷。

    “既然如此,”他轻声道,“我们来帮帮我们的公爵先生好了。”

    ……

    黄昏的钟声敲响。

    商人纽卡斯跟随着威克顿男爵的脚步,穿过回廊,来到了王宫后院一处僻静的办公室。

    这里没有觐见厅内的浮夸与压抑,只有一排排高耸的文件柜和浓郁的墨水气味。

    纽卡斯忽然对这位男爵有了些好感。

    直觉告诉他,这位男爵是个办事的人。

    威克顿示意纽卡斯随意坐下,随后吩咐仆人为两人倒上茶水。

    “纽卡斯先生,来尝尝这个吧,”威克顿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仿佛在接待一位老友,丝毫没有男爵的架子,“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茶叶,据说产自漩涡海南岸的茶庄。”

    纽卡斯拘谨地在椅子边缘坐下。

    他接过茶杯,盯着氤氲的雾气沉思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男爵大人,我实在不明白。”纽卡斯将茶杯放在膝盖上,满脸困惑,“陛下为何对那消防泵不感兴趣?罗兰城才刚经历了那样的大火,而我的设备正好可以解决他的问题……”

    威克顿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心中也暗自叹了口气。

    这坎贝尔人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

    或许就如陛下所言,他们在大公的带领下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

    “纽卡斯先生,你误会了。”他脸上的微笑未减分毫,“陛下不是不感兴趣。恰恰相反,他不但感兴趣,还为你指出了方向。你的问题在于,你不能把这里当成雷鸣城,而是应该当成格兰斯顿堡……那里也是你们的领地,如果你在那里做过生意,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纽卡斯没有抬杠,虚心地倾身请教:“请问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入乡随俗就好,”威克顿循循善诱,“陛下虽然嘴上说让你按照坎贝尔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但其实他也是暗示过你的。他希望你在开公司的基础上,用我们的办法来解决我们的问题。”

    纽卡斯完全没感觉到,西奥登陛下哪句话里有这么深刻的暗示。

    但看在自己的买卖还有一线生机的份上,他用试探的口吻问道。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挨个拜访那些行会首领?纺织工行会、木匠行会、取水工行会……将我的设备推销给他们?”

    他随即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这太麻烦了。

    罗兰城的行会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背后不知道站着多少个大贵族。他若是一个个打点过去,开销恐怕会远远超过预算。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莱恩王国的问题,整个旧大陆的城市都有着类似的问题。

    甚至包括雷鸣城,卢修斯市长就是行会推举出来的,而安第斯家族更是所有控制着行会的家族中最大的一个。

    这里不得不提到奥斯大陆的历史。

    在第一纪元早期,旧大陆的城市更像是工匠们的聚集地,而行会则是领主管理工匠的工具。

    领主们通过行会收税,摊派徭役,后来还从中动员士兵。

    人口的聚集自然会催生多样化的需求,起初一个聚居地可能只有陶土匠或者木匠,但随着有人将啤酒卖到了这里,这个聚居地便会诞生经营酒馆的老板,以及从事服务业的侍女。

    等到有人将蜂蜜装进了陶罐,将稻草编成了草席,很快会产生许许多多类似的东西。

    久而久之,随着衍生的行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们不再依赖农田生活,而是通过自己的双手来创造价值,于是便诞生了城市。

    在这个过程中,封建的行会虽然无法与复杂的职业生态完全匹配,却不会从中消失。

    一千年的时间让城市发展壮大,而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行会也随之一并成长。

    它们不再只是管理工匠的部门,同时也利用手中的资源以及和贵族们的关系,开展出了其他业务,并最终于紧握着它们的贵族长在了一起,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将他们全部收买一遍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国王的金库也不够。他们远比工厂主富有,且比工厂主更贪婪。

    看着一脸痛苦的纽卡斯,威克顿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商人实在有些过于幼稚。

    如果坎贝尔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恐怕他们的国运也到此为止了。

    “不,不,那太慢了,效率太低。”

    他放下茶杯,十指在膝盖上交叉,用闲聊口吻继续说道,“你不需要搞定所有人。你只要搞定最关键的那一个就好。”

    纽卡斯紧张地问道。

    “谁?”

    “斯盖德金爵士。”

    威克顿微笑着开口,将那早已准备好的名字和盘托出。

    “那个人是皇家卫队的队长,我可以为你引荐。”

    斯盖德金爵士和他一样,都是在那场冬月“胜利”的庆典上被国王陛下亲自授勋的人。

    他们一个负责救火,一个负责善后。也正是因为那场大火,两人算是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毕竟没有斯盖德金爵士临时修改巡逻路线,也不会有那场盛大的“冬日胜利庆典”。

    威克顿也是现在才终于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陛下从来没有忘记他的贡献,那位大人对自己的赏赐根本不是那枚浅薄的勋章,而是以另一种形式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纽卡斯先生,就是陛下对他的封赏!

    以前罗兰城的消防需要三方势力的联合,城防军或皇家卫队巡逻发现火情,教堂敲钟示警,然后等那些行会的工匠们拎着水桶行动起来。

    市民们交的“防火税”,绝大多数都进了那些行会的口袋,毕竟后者才是真正灭火的人。

    然而现在,有了这种先进的消防泵,王国完全无需再依赖行会那低效的力量。

    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来征收这笔额外的税款,并同时自己来干这个活儿。

    陛下毫无疑问是个明白人。他是真的看懂了这项新技术的好处,并且没有因为对坎贝尔人的偏见而将其拒之门外。

    只可惜,这位坎贝尔商人显然还没转过这个弯。他思考问题仍然停留在最浅显的表面——谁来买他的灭火器。

    仿佛王室不买,他的天就塌了下来。

    这家伙发不了财,也是有道理的,这个眼力见哪怕去了雷鸣城,也一样是个韭菜。

    不过他还是幸运的,毕竟仁慈的国王将他引荐给了真正的伯乐,而威克顿男爵正好也有想法建立自己的派系。

    毕竟他只是个男爵,封地更是离着十万八千里,坐在大臣的位置上实在有些“德不配位”,王都附近的贵族根本不听他的。

    如果能用陛下的信赖弄些好处,通过经济利益来联合一部分人,也算为陛下分忧了。

    “卫队长?”纽卡斯却更困惑了,“找他有什么用?他是军人……”

    “正因为他是军人,纽卡斯先生,”威克顿微笑着打断了他,“他不但是军人,还是救火的英雄……其实这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国王认可他的能力,他是最适合来帮助你打开生意的人。”

    看着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的纽卡斯,威克顿打断了他的话,言简意赅地把答案抛给了他。

    “下周有一场宴会,我会为你们的相遇制造机会。到时候你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说,只需要对着斯盖德金爵士,把你和陛下讲过的东西再讲一遍。”

    “然后,你要告诉他,‘陛下吩咐你成立一家消防公司,负责罗兰城全城的消防安全。’”

    纽卡斯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呢?”

    他其实隐约猜到了威克顿男爵的意思,但他总觉得这有些不妥。国王前一秒才说王室不适合与民争利,怎么到了男爵这里又是可以了?

    难道皇家卫队不算是王室的人吗?

    不过看着男爵笃定的表情,他又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自己浅薄了,还是不够聪明。

    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该信谁?

    他真分不清了。

    “然后,你就可以开这家公司了。”

    无视了纽卡斯无关紧要的困惑,威克顿男爵靠回椅背。他端起茶杯,语气淡定,就像了结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皇家卫队的铁靴,会替你把这块蛋糕,从那些‘人浮于事’的行会手中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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