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大陆首家消防公司诞生在了奥斯大陆最封建的地方,这次莱恩王国彻底走在了坎贝尔公国的前面。
相比之下,雷鸣城那隶属于市政厅的消防局还真没有那么高效,毕竟雷鸣城的市政厅本身诞生于行会,而曾经先进的行会早已经跟不上日新月异的时代了。
直到奥斯历1054年的春天,雷鸣城灭火仍需借助民间的力量。
一台小型消防泵的价值可抵得上一位石匠三年的血汗或一位爵士的马车,而一台“大型消防泵”,甚至可以媲美落魄贵族的一年地租收入。
许多偏远教区常为此举债,以筹措购买消防设备的资金,王室也在其中承担了部分义务,却并不算多。
而商人若能自备一台消防泵放在自家后院或者工厂旁边,不仅被视为慷慨,更会被称作“市民的守护者”,哪怕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保护市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
然而西奥登陛下的慷慨却超出了纽卡斯的意料。这位仁慈的封建君主,在道德上居然胜过了在内战中“大发横财”的爱德华大公!
当皇家卫队为他的罗兰城消防公司扫平了一切障碍之后,王室立刻订购了800台中型消防泵以及100台大型消防泵!
而这还只是第一批采购计划。
如果好用,他们还会再买一批,直到罗兰城永无火患!
在雷鸣城,一台中型消防泵的售价是2100银镑,相当于普通工人近八年的年薪。
而一台大型消防泵,需要马车拉着走的那种,售价更是高达4500银镑!
纽卡斯只是将这些设备从左口袋放到了右口袋,它们就分别变成了40枚金币和200枚金币!
这已经不是翻了一番……
简直翻了好几番!
纽卡斯彻底开了眼,他从未想过发财可以如此简单。推杯换盏之间,前期投入的一万枚金币巨款已经收回了一半。
如果不是斯盖德金爵士那边需要分红和打点,他的前期投入恐怕已经全部收了回来。
只是有一件事,他直到最后也没想明白。
自己兜里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奥斯历1054年春,即使突如其来的大火为西奥登扫清了一些无用的穷鬼,罗兰城市民的人均收入也并没有因此提高多少。
同一条奔流的河水,同样的货箱落在同样肤色的肩上,那流进钱包的血汗却连河下游搬运工的一半都不到。
他们也很纳闷,自己的钱究竟去了哪儿。
……
“圣西斯在上,这些莱恩人简直太能干了!”
奔流河下游的雷鸣城新工业区,霍勒斯纺织厂里一如既往忙碌,车间里响彻着纺织机的轰鸣。
聆听着那美妙的旋律,霍勒斯只觉得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棉纱与机油味儿都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直到他因为吸得太用力,猛烈咳嗽了起来,这才扇着鼻子前的灰尘从车间狼狈离去。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太远,很快又转到了二楼的楼梯,那里连接着他的新办公室。
如果将整座工厂比作一座城堡,那里就是他的觐见厅,而他便是统治这座城堡的君王!
而此刻,作为一名“锐意进取”的领主,霍勒斯正在欣赏着他刚刚开拓的疆土。
如他那位身兼数职的会计所建议,他收购了工厂隔壁的仓库,并将那里改造成了霍勒斯纺织厂的二号厂房。
随着新购置的设备到位,这座厂房很快开始投产,为他争夺来自迦娜大陆的订单。
而为了满足新厂房对于人力的需求,他也“慷慨”地采纳了埃尔西的建议,新招募了一批员工。
并且不止五十个,而是整整一百个!
其中一半是坎贝尔人,而另一半则是来自激流关外的莱恩人。
这些莱恩人有从罗兰城逃难到这里,也有来自暮色行省,又或者来自其它正在胡来或者即将胡来的伯爵领。
老实说,那边的领主真的很不擅长经营自己的领地。
霍勒斯觉得,他们如果能把对马儿的热情挪一半到自己的领地上,都不至于还需要大公陛下给他们擦屁股。
至少在霍勒斯的眼里,这些被国王抛弃的莱恩人哪里是什么废柴,简直是圣西斯赐予他的礼物!
他们吃苦耐劳,手脚麻利得惊人,仿佛要把那毕生的力气都倾注在机器上。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如绅士一般礼貌,对工头的呵斥牢记于心,低着脑袋没有半句怨言。
就比如现在。
霍勒斯笑眯眯地看向了车间的角落,只见一名工头正站在那里,拿着一份入职契约对一个新进厂的莱恩人交代着什么。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就像暮色行省荒废的农田一样,不过体格还算健壮,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进来这里。
因为不识字,他根本看不懂合同上写了啥,只能让工头念给他。
“……听明白了吗?”
工头扯着嗓子咆哮,试图盖过蒸汽机的轰鸣声,让眼前这个第一次进工厂的伙计能听见他说的话。
“第一个月是试用期,你只有十五枚银镑!如果你学的够快,第二个月就能拿到全部薪水,一共三十银镑!我们这里包住,不过住宿条件你别太指望,早饭和午饭有人管,晚上你自己想办法或者饿着。”
那莱恩人点头如捣蒜,可当听到工钱的时候仍然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十……银镑?”
“怎么,嫌少?”
工头话音刚落下,便听见咚的一声,那莱恩人竟然直接跪在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激动的语无伦次。
“不,不少!圣西斯在上!你们简直是圣人!愿圣光永远庇佑您,还有慷慨的霍勒斯先生!”
在罗兰城,他辛苦一个月赚来的铜币也就够一家人的温饱,他的妻子还得兼职做洗衣工,才能勉强拉扯家里的三个孩子。
而在这里,即便第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半,也足够他和家人活出个人样了!
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倒是把工头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他们工厂的薪水确实比别的厂高一点儿,但也不至于让人激动成这样吧?
在这儿得上十二个小时的班,和在码头搬箱子一样,基本都是拿健康在换工钱。
“……行,行了,哭什么!快去干活!别把鼻涕蹭我身上了。”
“是!是!”
听到工头嫌弃的声音,那人连滚带爬地站起,用袖子胡乱抹去眼泪,干劲十足地冲向了分配给他的工位。
根据霍勒斯纺织厂的生产规定,试用期的他还不能独自操作机器,得先跟在一名熟练工人的身后熟悉操作流程,干些打杂的活计。
毕竟这台精贵的机器比他的命还值钱,哪怕他不在乎自己的胳膊,曾吃过一次大亏的霍勒斯先生也不敢随意让他冒险。
站在楼梯上的霍勒斯将这和谐的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舒适的笑容。
多亏了这些莱恩人,他的工厂蒸蒸日上,就像那蒸蒸日上的雷鸣城和坎贝尔公国一样。
不枉他把赚的钱全都砸了进去,还从工业区的银行借了一大笔贷款。
看在这群小伙子这么能干的份上,这笔投资总不至于打水漂了。
他转过身,重重地拍了拍身旁会计的肩膀,笑容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埃尔西,真亏你能从人群中挑选出这些好人,你真是我的福星!”
得到嘉奖的埃尔西脸上立刻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谦卑地躬身行礼。
“这都是仰仗您的英明和信任,鄙人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哈哈,你太谦虚了!”霍勒斯笑着用力拍他的肩膀,越看这机灵的小伙越是喜欢。
“嘿嘿,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
看着心情大好的老板,埃尔西顺势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话题也随之转到了真正的正事儿上。
“另外,老板……现在议员选举正式开始了。如您所见,我们厂已经有三百多号工人了,他们都是您的铁杆支持者……我们手上可攥着不少‘筹码’。”
说到这里的他停顿片刻,冲着老板挤了挤眉毛,并将手中的名册递了出去,用愉快的语气说道。
“还请您为雷鸣城的未来指点一二!”
“那就让未来的霍勒斯爵士瞧瞧好了,让我替大公陛下看看我们还缺点啥。”
霍勒斯满意地点头,接过那份候选人名册。
然而当他看见名册上的名字的一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等埃尔西解释,他便皱起眉,指着一个名字破口大骂道。
“开饼干厂的皮可西?他以为管理城市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吗?他那沾满面粉的脑子里除了糖和黄油还能装下什么?他也配谈论雷鸣城的未来?”
继续往下看,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还有这个……约卡文纺织厂的那个混球!我认得这张脸,我的竞争对手!该死,这群虫子怎么也配参加大公的会议?”
主张给毛巾加税?
这简直是精准阻击他的二号车间,阻止仁慈的萨克·疾风先生让西南沼泽的蜥蜴人擦干净脸!
说好听点儿这是阻止蜥蜴人奔向文明,说难听点儿这是妨碍坎贝尔公国与古塔夫联合王国的关系!
很明显,他叛国了!
应该立刻把他抓起来!
看着义愤填膺的老板,埃尔西无奈地耸了耸肩。
“老板,我们这里是新工业区,候选人自然大多都是厂长,总不能让那些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穷鬼去当议员吧?且不说他们能想出来什么提案,他们还得干活儿呢……当然,隔壁街区倒是有个凑热闹的,他不是您的同行。”
“谁?”
“一个开酒馆的乡巴佬。听说他的主张是对所有啤酒免税,不少酒鬼都支持他。”
霍勒斯闻言笑出了猪叫声,仿佛听到了本纪元最好笑的笑话。
“荒谬至极!他干脆让大公补贴他的酒桶算了!这种主张要是能通过,我的纺织工岂不是要大白天就喝得烂醉?到时候谁来给我干活?”
埃尔西干笑两声。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任何虔诚的教徒都不会给他投票。”
原则上,教会是不鼓励喝酒的,至少不鼓励喝葡萄酒以外的酒。
虽然如今的坎贝尔公国已经没有教士能够严格的执行最古老的教法,但任何虔诚的信徒都不会支持这种亵渎的提案。
这已经与政治无关,而是信仰。
哪怕是霍勒斯先生,也是有信仰的厂长,至少他自己觉得是的。
“给他投票?我要是坐他对面,肯定把我的鞋扔到他那张蠢脸上!”
他将名册扔回埃尔西怀里,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
这份候选人名单真是越看越让他不顺眼,看多了只觉得来气。
“……烤饼干的,开酒馆的,还有我的竞争对手!这群虫子怎么能代表霍勒斯纺织厂的利益,我麾下的几百号工人怎么可能把票投给他们?”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霍勒斯在办公室门前来回踱步,忽然咬咬牙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他的会计。
“埃尔西。”
“在,老板。”埃尔西立刻立正站好,握紧了手中的小册子。
“我的工厂,恐怕得拜托你替我看着了。”霍勒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为了我们的公国,接下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能暂时顾不上这边了。”
他要想办法游说大公陛下,让他把议会的门槛再提高一点。
1银镑的税款……
怎么看都太少了。
埃尔西目瞪口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的他慌忙将笔捡起,语速匆匆地说道。
“老板?您,你想好去哪开拓新事业了?”
埃尔西的内心一声咯噔,他真心希望老板只是在开玩笑。
整个漩涡海东北岸,哪里还有比雷鸣城更好的投资机会?
把钱扔到莱恩王国,那是拿着香肠打狗。扔到奥斯帝国,更是连个响都听不到!
唯有在这里,他们尊敬的爱德华大公虽然也贪财,但至少不那么明显。
他甚至愿意让他们这些工厂主和自己坐到一张桌子上,一起商量公国的未来。
当然——
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他内心深处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前途。
霍勒斯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他的事业也是一样,而且早已与这位先生绑在了一条船上。
他才刚刚有了两个跟班,和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意气风发的他向他的对象许诺,最晚三年他们就能搬进一栋不用交租金的房子里,而且还是带前院的那种。
若是换一家工厂,他又得从小角色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了。
毕竟霍勒斯先生有他,约卡文先生同样有自己的“幕僚”,包括烤饼干的和卖啤酒的,以前潦草的他们现在可不潦草。
会有一群人围着他们出馊主意。
“你在胡说什么!”
霍勒斯义正辞严地打断了埃尔西的臆测,那一本正经的嘴脸倒是忘记了,之前到底是谁嚷嚷着要把工厂关了开去别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从小到大都生长在这里!这里有我最喜欢的南瓜汤,还有烤……牛肠!”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吃的什么,忍不住咬了一下嘴皮子,哆嗦着吸了口凉气继续说道。
“听着埃尔西,只有失败者才会背井离乡,我们是失败者吗?我们是坎贝尔人,我们刚刚终结了乱臣贼子的野心!霍勒斯就在这里,他和大公陛下站在一起,他哪里也不去!”
埃尔西刚捡起的笔停在半空,他呆滞地看着老板慷慨激昂的胡扯,不知道老板怎么就激动了。
几秒钟后,他的脑袋终于转过了弯——
他的老板不是要走。
这是要……亲自参选!?
意识到了这件事儿的埃尔西,眼睛顿时像魔晶灯一样亮了起来。
他慌忙的翻开小册子的最后一页,在那留白处奋笔疾书了起来,将那让人热血沸腾的竞选演讲抄了下来。
不过光有这是不够的。
他们还得拿点更实际的东西出来,让雷鸣城的市民相信他们是办事儿的人,不光是等着分蛋糕的。
记了半天的埃尔西猛地将头抬起,激动地继续问道。
“老板,您说的简直太好了!我肯定投您一票!那么,您的竞选主张是?”
竞选主张?
什么玩意儿?
霍勒斯被埃尔西问得一头雾水,自己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议会又不给他发工资,他才懒得替议会出谋划策,只要别碍着他赚钱就好。
然而就在他刚打算这么说的时候,却从那希冀的目光中猛然领悟了埃尔西的意思。
等等,这个小机灵鬼难道是想怂恿自己去当这个议员?!
这听起来也太特么的……有道理了!
霍勒斯的眼睛忽然亮了,思路也随之打开。
与其让那群蠢货上去瞎指挥,为什么不由未来的霍勒斯爵士亲自指挥那群蠢货们?
他好歹管过几百号人,那个开饼干厂的有自己一半人多吗?
还有那个卖啤酒的,他懂个屁的城市建设!
约卡文那老家伙管的人可能和自己不相上下,但他是企图对毛巾征税的叛国者!
雷鸣城的未来,决不能交给这群虫子!
“竞选主张……让我想想。”
霍勒斯走到了楼梯的栏杆旁,摸了摸自己油腻的鼻子,看向楼下车间里那些正埋头苦干的莱恩难民……那些圣西斯送给他的礼物。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双贪婪的小眼睛再次亮了,他脱口而出说道。
“……有了!我们需要更多的莱恩人,得想办法再多进口一点。”
听到这句话的埃尔西差点没被唾沫呛死,手中的笔又差点掉在了地上。
“咳,老板,我必须得说您的主意很有建设性,但它听起来太刺耳了!”
这听起来像是在说货物。
他们确实可以把他们当工具,但可不能在竞选的时候这么喊。
否则他的老板有没有机会把皮鞋扔到别人脸上说不好,他们可能得先被啤酒瓶子淹没了。
霍勒斯也意识到自己临场发挥的不太好,干咳了一声说道。
“废话!我能不知道?我这不是让你帮我完善吗?我雇你是干什么用的?”
我特么是会计啊。
谁能想到进了厂除了算账和招人,还得干这活?
埃尔西明显被噎了一下,但他到底是个机灵的小伙儿,经历的困难多的去了,总不至于被一句话给打倒。
他先是低头认错,随后脑中灵光一闪,兴奋地抬起头说道。
“未来的霍勒斯爵士可以这样说!您的主张是……用市政资金扩大流民营地的面积!”
“流民营地?我管那干什么?”
见霍勒斯挑起了眉毛,埃尔西赶紧补充了最关键的后半句。
“别急,我还没说完……这是为了‘延续艾琳殿下的仁慈意志,容纳并拯救更多可怜的莱恩难民’!”
埃尔西的思路清晰无比。
艾琳殿下在雷鸣城下层居民,尤其是新工业区的工人群体中,威望可是高到了连陛下都不禁侧目的程度。
如今不少议员在竞选的时候,都把重新商讨六号法案摆在自己的橱窗,作为点缀在蛋糕上的樱桃。
现在,把老板的主张和艾琳殿下的“仁慈”捆绑在一起,无疑等于给老板的梦想插上了翅膀。
至于扩大流民营地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不就等于是“进口更多莱恩人”的更委婉说法吗?
而且,这么说更容易获得底层民众的共情,毕竟他们真有可能搬进贫民窟里。
时至今日,雷鸣城外的流民营地仍然有失去领主的农奴陆陆续续搬进来,但最近几个月迁入的人口多是以莱恩人为主。
尤其是最近一个月,由于罗兰城冬月的大火,那座营地正在变得越来越脏乱、拥挤。
扩大流民营地的规模虽然不会立刻让莱恩人原地长出来,但他们释放的善意总会顺着商路传到奔流河的上游去,为雷鸣城的工厂带来源源不断的劳动力。
霍勒斯显然也是个明白人,略加思索便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有道理啊!”
他的眼中闪烁着炯炯光芒,激动地握住了拳头,“埃尔西,你记一笔!到时候我们就这么说!”
“放心吧,老板,我已经记了。”埃尔西松了口气,庆幸老板是个听劝的人,这次应该不会被堵在办公室里出不去了。
解决了自己的政治前途问题,霍勒斯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之前还没了结的事情。
既然决定开启事业的第二春,就趁此机会把这事儿也给敲定好了。
“埃尔西,我之前和你说过,要扩大工厂的管理层。如今二号厂房已经投产,是时候将这件事情提上议程了……我们的工厂已经不是小作坊了,必须由更专业的管理团队来管理。”
霍勒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庄重了些,在埃尔西始料未及而又期待的目光中,宣布了他的任命。
“我决定为霍勒斯纺织厂招募一位真正的会计,和一位主管人事的经理。”
“至于你,我觉得厂长这个位置更适合你……让你当会计真特么的屈才了。”
埃尔西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忘了言语,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晕了过去。
厂长……
圣西斯在上,他才二十出头,竟然干到了厂长的位置上!
回过神来的他喜极而涕,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老板!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这肉麻的声音弄得霍勒斯好不自在,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又随意地摆了摆。
“好好干,我看好你……就像你看好我成为未来的爵士一样。当然,要是我没选上,你就当经理吧……厂子还是得我自己来管。”
“老板!您放心!”埃尔西目光炯炯,握紧了双拳,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干劲,“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帮您坐到议员的位置上去!”
“咳……那倒也不必,未来的霍勒斯爵士更希望你把生命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比如他的工厂。”
霍勒斯哈哈笑了笑,他发现自己意外的还挺享受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或许这是圣西斯给自己的第四个启示吧,赞美那无所不在的圣光,或许比起纺织厂的厂长,议员这个职位更适合发挥他那厚颜无耻的脸皮。
而与此同时,看着面前感激涕零的小伙子,他的心中也升起了别样的感情。
他总觉得坎贝尔人都是些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压他们两天工资就偷懒。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他们之中也是有像埃尔西这样的好小伙儿的。
或者说得更准确点,他们其实都是很棒的小伙子。
只要自己正向回应他们的积极,他们就会用自己的聪明劲儿来积极地回应自己,而不是反过来,把满肚子的怨气扔给自己……
……
奥斯历1054年2月初,罗炎议员正在为地狱的寒假怎么这么长而彻底无语。
而雷鸣城的霍勒斯厂长和约卡文厂长,则为一个小小的市议员职位打破了头皮。
那倒不是真打破了头。
而是约卡文的经理灵机一动,把之前霍勒斯纺织厂让一个年轻小伙断了胳膊的旧账,又翻了出来大做文章,借机戳穿霍勒斯虚伪的“仁慈”面具。
人群一片哗然。
他们也想起来了,之前好像确实有这回事儿,是艾琳殿下出征之前的事情。
不巧的是,埃尔西棋胜一筹,早已料到阴险狡诈的约卡文厂长会翻旧账,炒作那条被纺织机卷进去的胳膊,让那条胳膊再卷一次。
他早就等着他提这件事了!
就在舆论甚嚣尘上的时候,他将那个小伙子又请了出来,让他站在了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新长出来的手臂,并亲口说出了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叫布莱肯,听说你们最近又开始议论我,挖苦我,心疼起了我那条胳膊……我觉得作为当事人,我应该说点什么。”
新工业区工厂街4号路的街角,一个略显不安的小伙站在了人群的面前。
在埃尔西眼神的怂恿下,他想到了兜里的钞票,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霍勒斯先生将我送到了教堂,嘱咐牧师务必治好我的伤,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他会付的,哪怕抵押了他的工厂……我可以为他作证,他是个真正的好人,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
送到了教堂是实话,胳膊治好了也是实话,毕竟霍勒斯还不敢违抗艾琳殿下。
在奥斯大陆,除了先天的残疾,恐怕也只有贫穷能让人残疾。
从圣光中长出来的胳膊,虽然比不上爹妈生的,但日常生活还是没影响的。
他又不去迷宫里冒险。
至于其他的……相信圣西斯不会怪罪他,反正他也没说是哪个牧师听了这番话。
看着那个睁眼说瞎话的小伙子,约卡文气得快要吐血。
他不是当事人,但他可太了解霍勒斯了,那个吝啬到连衣服破了都不舍得换的家伙会说这样的话?
这个贪婪的亡灵要是说过,他就把雷鸣城的教堂吃下去!
有多少吃多少!
看着开始动摇的人们,约卡文终于忍不下去了。这个体面的绅士推搡着挤过人群,来到了众人的前面,瞪着那小伙子问道。
“圣西斯在上,他到底花了多少钱收买了你的灵魂!?你有想过自己的谎言可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吗?你把真正的恶魔送进了我们的议会里!”
“2000银镑,先生。”
小伙子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告诉了这位体面的绅士,倒是把瞪着眼睛的约卡文给噎得说不出话。
“实不相瞒,这是霍勒斯先生给我的赔偿,因为……他觉得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一些东西。金钱无法替代我的父母赐予我的血肉,但金钱是他唯一能支付的代价。他恳请我收下这笔钱,这会让他好受一点。”
约卡文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发言,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吝啬鬼正一边冲他挤出胜利的狞笑,一边捂着胸口滴血。
‘没想到吧?老子早就算到了,你这个阴险小人会玩这一手!’
人群果然沸腾了。
尤其是那些曾经凑热闹,跟着霍勒斯的工人一起围攻过纺织厂的工人。
那简单而纯粹的共鸣,比多少张报纸都管用,因为当事人就在这里!
“圣西斯在上……”
“我们……居然又一次错怪了霍勒斯先生。”
“我就知道他是个慷慨的人!别忘了他可是第一个为我们盖大宿舍,还有第一个用银镑支付我们工资的好人!”
看着那群愚蠢的家伙,约卡文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你们清醒一点!一年前哪来的银镑!”
“你们都没看出来吗?这家伙的补偿,是特么刚给的!!”
然而,那正义的疾呼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就与那天在广场上嚷嚷着要关掉工厂的霍勒斯一样,他的呼声同样被淹没在了众人发自内心的感慨声里。
也不怪约卡文的声音太小。
毕竟拖延赔偿哪里叫个事儿,在这里干活的伙计谁没被欠过工资?
至少他给了。
而且那确实是很大一笔!
就这样,靠着埃尔西的“奇谋”,霍勒斯轻松击败了他最强力的竞争对手。
至于什么饼干厂的老板,那根本就不在擂台上。
确实就如他嘲笑的那样,那只小麻雀实在太过渺小,连生意都没做明白,哪里配当他的对手?
在约卡文的咒骂声中,吝啬的恶魔如愿以偿地坐进了雷鸣城的市议会厅。
他穿着正装打着领带,喝着免费的红茶,参与了对六号法案的商议和投票,决定着牛羊们的命运。
霍勒斯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无脑投反对,毕竟这是记名投票。
看在这名声是用2000银镑买来的份上,他还是得爱惜一下那根昂贵的羽毛。
至少别让它脏得太早。
再一个,无视人们的呼声需要承受代价,绷紧的弦迟早有一天会断开。
心中仍怀有一丝虔诚的他始终认为,圣西斯应该是给予了自己某种启示的。
否则当初来救他的为何是神选者?
如埃尔西所言,这项法案对于已经形成规模的霍勒斯纺织厂而言影响不大。实际会感到肉疼的,恐怕只有那些以传统名义压榨学徒的“老手艺人”。
这帮家伙最擅长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仿佛连一只苍蝇也不舍得伤害,其实连苍蝇都被他们吞进了肚子里。
霍勒斯再三思量,最终以一名业内人士的身份,参与了对提案具体内容的修订。
三条法令经过了多方磋商的调整,最终形成了一个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版本,并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最终的投票。
第一条是雷鸣城的最低工资标准,从月薪2000铜币调整为月薪12银镑,且必须由银镑支付。
雷鸣城的工厂再也不能用越来越不值钱的铜币,来白嫖坎贝尔人的血汗了,这的确是个遗憾。
不过相对于20银镑的平均工资而言,12银镑的最低标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毕竟许多人已经在支付比这更高的工钱了……
除了那些完全不支付工资给学徒的行会工匠们。
说来惭愧,即使是已经开始工业化的雷鸣城,这类仍然停留在封建时代的雇主也不在少数,或许仍需要时日才能完全消灭。
如果说农奴是领主的奴隶,服务于城堡体系,那么学徒就是工匠们的奴隶,服务于庞大的行会体系,根植在旧大陆每一个城市的血脉之中。
第二条是关于辞退员工的赔偿,也有了具体的赔偿标准。
雇主如无故解雇员工的,对工作已满三个月的员工需支付三个月的工资作为赔偿,未满三个月的员工则额外给予一个月的工资作为赔偿。
至于第三条,是艾琳口中的“保障基金”,也就是所有人都关心着的“额外税种”。
艾琳希望新工业区的雇主们从收入中拿出10%,作为工人们的保障,当他们受伤时,向他们支付赔偿。
然而事实上,并不是所有行业的利润率都有这么高,也并不是所有行业都承担了那么高的风险。
比如钢铁厂的工人和糕点师傅,他们承担的风险显然是不一样的,产生的价值也不一样。
雇主最终会把一部分成本转嫁给雇员,哪怕糕点师傅只是平摊了钢铁厂工人一半的风险成本,公允与否都是有待商榷的。
市政厅的解决方案是,另外设立了一条《工伤保险法》。
法律规定工厂、矿山、铁路、造船厂等高风险行业的体力劳动者适用该法案,并明确“劳动者无过失”这一基本原则。
简单来说,一百年前的坎贝尔工人需要自己举证来证明“雇主的过错”,并在法庭上战胜几乎不可能被战胜的雇主。
而现在,他们无需证明,也无需走上法庭,因为雇主必须为雇员购买保险,而确保雇员获得保险的赔偿将是市政厅下监管部门的义务。
这项法案仍然不受欢迎。
但它总比大家一起交10%的“特别税”,成立那个恐怕连艾琳自己都没想好该如何执行的基金要好。
就这样,潦草的《六号法案》越改越厚,变成了《工厂法》和《工伤保险法》两部法案。
前者明确了童工以及妇女劳工的工作时间,并对生产安全的监督者以及为生产车间安装防护设施作出了明确的规定。
至于后者,其实正是“国家社会保障体系”的雏形,只是在场的众人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毕竟在他们的脑海中,“国家”尚且只是个模糊的雏形,才刚刚诞生在纺织工们对国王的咒骂,以及议员们面红耳赤的争吵声里。
总结过往是史学家的工作,会议桌前的任何一个人都只是那行船上的乘客,谁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去往哪里。
包括霍勒斯也是。
作为坎贝尔公国这台机器上一颗稍大点儿的齿轮,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带着滚珠们奔跑。
为了让自己跑得更快一点,或者说为了早日成为“尊敬的霍勒斯爵士”,他最终在会议结束之前提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主张——
雷鸣城需要扩建流民营地,而且应该由市政厅来为扩建的流民营地建立“技工学校”,确保他们能更快习得一技之长,早日进入工厂,自食其力。
“……这座城市不只属于体面的人,也属于那些还不够体面的人。”
“他们是我们的过去,也是未来的我们,更是我们的未来。除了让他们等待着救济之外,我们应该让他们学点东西,比如识字,这样他们能自己找工作。再比如学会使用织布机……”
这个暴论频出的家伙,偶尔也能爆出那么一两句金句。
如果艾琳在这里,一定会对这个吝啬鬼的改变刮目相看。
至少坐在他隔壁的酒馆老板,确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并勉为其难地为他送上了掌声。
这项提议为新的法案起了个头。
虽然能否通过尚且是未知数,但它的出现确实为霍勒斯赚足了掌声。
奥斯历1054年2月,一个有名的吝啬鬼坐在扩大后的会议厅里,为扩大“穷人的福祉”发出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慷慨声音。
不过,霍勒斯先生最终还是没能登上雷鸣城日报的头条。
毕竟与同一天通过的两部法案,以及同时发生的另一件关乎公国命运的大事儿相比,这点小事儿确实显得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