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刘启耳边,也震动着那些绣衣使者的心弦。
几名年轻的绣衣使者被刘盈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执行太子命令。
“放肆!”
刘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扫过那几名蠢蠢欲动的绣衣使者,一声怒喝,仿佛带着无形的磅礴之力!
“朕乃刘盈!尔等——谁敢拦我?!”
这一声怒喝,仿佛蕴含着某种直击灵魂的威严。
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绣衣使者,无论是新人还是隐约知晓些许内情的老人,在这一刻,都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浑身僵硬,竟无一人敢再上前半步!
传说中的先帝,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段不可逾越的神话与绝对的权威!直面其锋,他们才感受到何为真正的帝王之威!
看着手下精锐在伯父一声怒喝下竟不敢动弹,刘启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心中又惊又怒。
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和威望面前,自己这点准备显得如此可笑。
但他不能退,这是他作为新君的立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浪,盯着刘盈,一字一顿地说道:“伯父!今日之言,朕铭记于心!也请您记住!无论您身在何方,若有朝一日,您……或您桃花源中的任何人,意图离开那世外之地,重返朝堂,染指这大汉权柄……请恕小侄,绝不会答应!届时,休怪侄儿……不讲情面!”
这已是近乎撕破脸的最终警告。
刘盈闻言,终于正眼看了刘启一眼。
那眼神,不再有面对刘恒时的温情,也没有方才的嘲讽与怜悯,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与疏离。
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
“呵。”
他轻轻嗤笑一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傲视天下的决绝:“朕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任何人‘让’。朕若真想取,自会亲手去拿。就凭你……和你手下这些土鸡瓦狗,还拦不住朕。”
话音未落,刘盈不再停留,甚至不再多看刘启和那些绣衣使者一眼,拂袖转身,步伐从容而坚定,向着宫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灯火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与决绝,仿佛与身后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未央宫,以及宫中所代表的一切,彻底割裂开来。
刘启站在原地,看着伯父消失在宫门外的黑暗中,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中充满了被轻视的屈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依托的惊慌。
刘盈离去后,一直在偏殿关注着这一切的窦太后(窦漪房)快步走了出来。
她看着儿子那铁青而倔强的脸,心中叹息不已。
“启儿!你……你太冲动了!”
窦太后拉住儿子的手,语气充满了担忧与后怕,“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你伯父?你可知,你父皇在位这些年,每当遇到难以决断的军国大事,或是看似无解的天灾人祸,总会在关键时刻,得到一些莫名的指引或帮助……那些,很可能就是你伯父在暗中出手啊!他的本事,远超你的想象!你今日将他彻底得罪,万一……”
“母后!”
刘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年轻气盛的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您太过杞人忧天了!他是厉害,但那已经是过去!如今的大汉,是儿臣的大汉!儿臣不需要活在谁的阴影之下!更不需要靠谁的施舍和暗中帮助来坐稳江山!儿臣自有儿臣的手段!”
他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坚定:“至于伯父……他既然选择了归隐,那就该彻底消失!只要他不来妨碍儿臣,儿臣也不会去打扰他的清静。但若他敢有异动……哼!”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冷意已说明一切。
窦太后看着固执的儿子,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她隐隐感觉到,儿子今日的举动,或许已经斩断了一份冥冥中守护着大汉的力量。
——
未央宫外,夜色深沉。
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僻静之处。
刘盈刚走近,车帘便被掀开,露出三张关切的面容——正是他的妻子萧潇、墨鸢和墨狐。
萧潇心思细腻,一眼便看出丈夫情绪低落,柔声问道:“盈哥,可是……恒弟他……”
刘盈点了点头,登上马车,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怅惘。
墨狐性子最是火爆,见状柳眉倒竖,冷哼道:“是不是刘启那个小崽子给你气受了?敢对你不敬?老娘现在就去废了他,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罢,暴力娘们就要起身。
“姐姐不可!”
墨鸢连忙拉住她,语气温婉却带着力量,“夫君自有他的计较,岂容你胡乱插手?莫要给夫君添乱。”
刘盈睁开眼,看着为自己担忧又彼此扶持的妻子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寒意。
他叹了口气,握住萧潇的手,声音带着一丝迷茫:
“潇儿,鸢儿,狐儿……你们说,朕……我这些年,竭力维护,甚至不惜扭曲自身,想要保住这大汉江山,让它走向更好的未来……是不是,反而做错了?”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问妻子,也像是在问自己:“我将它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后来的继任者,失去了应有的敬畏与危机感?让他们觉得,这江山来得太过容易,可以肆意妄为,甚至……可以对自己的至亲长辈,刀兵相向?”
萧潇轻轻依偎着他,低声道:“盈哥,你已尽力了。世事变迁,人心易改,非你一人之力可扭转。”
墨狐也嘟囔道:“就是!管他们作甚?咱们在桃花源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好吗?”
刘盈沉默良久,目光逐渐从迷茫变得清明,继而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
“你们说得对。恒弟走后,我对这所谓的刘氏朝廷,对这些汲汲于权位的君臣,已无半分留恋与情谊。”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淡漠:“从今往后,大汉朝廷是兴是衰,是治是乱,皆由他们自身造化。我刘盈,不会再轻易下场了。便做个……冷眼旁观的执棋者吧。除非……触及底线。”
这一刻,刘盈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不再将自己视为大汉的守护神,而是超脱其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座承载了无数荣耀、权谋与此刻已然冰冷的亲情的未央宫,向着武陵深山,那永恒的避世之地驶去。
而在那刚刚失去主人的温室殿内,汉文帝刘恒若泉下有知,得知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竟在他尸骨未寒之际,便以刀兵相向,逼走了他一生敬仰、临终慰藉的兄长,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梦想中兄友弟恭、君臣相得的盛世传承,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