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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月娘争宠女人心,太师府来信

    大官人似笑非笑地钉在常峙节灰败的脸上:“老七,应二嚼的这些舌根,可有一星半点掺了水?”

    常峙节被那目光刺得一抖,猛地抬起头来:“回…回禀好哥哥…句句是实,天打五雷轰,不敢欺瞒…”

    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身上这件夹袄,早…早空了,实在扛不住这刮骨的刀子风…求哥哥看顾咱哥俩往日的情分,手头若还松动,周济小弟几两散碎银子,好歹…好歹熬过这道鬼门关去…”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声,头又深深埋了下去,“只是…只是小弟眼下实在窘迫,这银子…怕得细水长流,慢慢…慢慢才能还上哥哥的恩德…”

    应伯爵在一旁,肚子里“咯噔”一声,暗骂:这杀才常老七,事前说定咬死五十两,如今竟又成了“几两散碎银子”?

    这“慢慢还”三个字,更是蠢不可及,哪个债主喜欢听慢慢还三个字!

    他急得后槽牙都要咬碎,脸上却不敢带出一丝异状,偏生半个字也插不进去。

    大官人慢条斯理地呷了口香菱儿递过来的茶,眼皮懒懒一撩:“哦?既是借钱,总要有个数目,你要借多少两银子?”

    应伯爵一听这话音,如同溺水人抓住了稻草,哪还顾得常峙节方才的窝囊,腰杆子一挺,抢在常峙节支吾前头,那话头又快又急地喷了出来:

    “好哥哥哎!常老七这境况,苦熬难挨,缺的哪是几两散碎?缺的是个遮风挡雨的窝,是条能活命的营生路!”

    他唾沫横飞,手指头比划着,“好哥哥,我替他盘算得肚清了:不敢奢望高堂大屋,只消一间临街的逼仄门脸儿,哪怕窄得只摆得下两张条凳,叫他屋里头卖些针头线脑、炊饼果子,也是个活命的进项!”

    “一卧一客,搭个能转开身的灶房,拢共四间鸽子笼,凑合着也能安身立命!这地界上的行情,连房契、税钱、中人费,五十两足色雪花银,包管够够的!”

    “有了这处根基,老七两口子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从腚沟里抠,也好慢慢填还哥哥您这天大的恩情不是?”

    他这话头子滚珠落玉盘,一气儿说完,脸上堆满了谄笑,只待大官人发话,喘着粗气,眼巴巴盯着西门庆,生怕这数目飞了。

    见常峙节还在发木,忙用胳膊肘子狠狠一搡:“呆鸟!还愣着挺尸?你怀里那张借契,还不麻溜呈给大哥过目!”

    常峙节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折迭得整整齐齐的桑皮纸,正是来时应伯爵让他写下的借据。他双手捧着递给大官人。

    大官人漫不经心地伸出两根指头,夹过那纸展开,目光扫过,纸上字迹倒是工整清秀,一笔不苟,显见是用了心力的,字句行文也规规矩,借据的款儿也写得周全。

    大官人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指尖在那墨迹上弹了弹。“字迹倒还有几分筋骨。”他随口一句,头也不回,将纸往身后侍立的丫鬟香菱那边一递,“收着吧。”

    香菱低眉顺眼乖巧接了,小心纳入袖中。

    大官人这才转回头,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常峙节说道:“你那买店面营生的心思,趁早歇了。”

    “买下那院子,自己住着,至于店面么,”他顿了顿,“赁出去,每月收几个零花钱钱。”

    常峙节听得前半句,心已凉了半截,待听到后半句,那凉气又化作一股暖流,直冲脑门,知道借钱的事情已然成了。

    西门庆的目光落在他卑微瑟缩的肩背上:“帮闲这碗饭,风吹日晒,看人脸色,你脸皮又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那绸缎铺、生药铺,总账房傅铭先生跟前,正缺个手脚麻利、认得几个字的副手。你明日就去,跟着傅先生好好学学这账本子里的乾坤。做得好,自然有你一碗安稳饭。”

    常峙节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这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把他从烂泥坑里直接炸上了青云端!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谢…谢大爹再造之恩!常七…常七粉身碎骨,难报大爹恩德万一!”

    “行了,都是自己兄弟。”西门庆挥挥手,脸上那点笑意也淡了,“你两都起来吧,先去外头偏厅先坐着,估摸着谢希大、吴典恩那几个也快到了,我处理点公务便过去,今日说好一醉方休。”

    应伯爵赶紧一把扯起还在地上发懵、浑身软得像面条的常峙节,两人虾着腰,口中千恩万谢,退出了这暖香袭人的厅堂。

    暖阁内,炭火依旧无声地吐着暖意。

    大官人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香菱,去大娘那支五十两现银,包好了给常七送去。”

    香菱娇滴滴的应了声“是,老爷”,扭着小俏臀儿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后堂。

    大官人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侍立在一旁的玳安。

    只见这厮垂手哈腰,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装得个老实模样。偏生那嘴角抽筋似地扯动,腮帮子一鼓一瘪,活似蛤蟆憋气,一张脸都憋得走了形。

    大官人嘴角一勾,懒洋洋地开口:“玳安,你这厮祠堂的青砖还没跪够?跪了一晚,倒把舌头也跪丢了?有话就放,憋在肚子里,小心憋出个好歹来,爷还得给你请郎中。”

    玳安被点了名,浑身一激灵,立刻抬起头,脸上那点憋闷瞬间化作谄媚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

    “大爹!那应二爷,滑得跟泥鳅似的!那湖州客商的丝,他中间必定狠狠刮了一层肥油!还有常七爷这五十两,”

    “我就不信他有如此好心!”玳安撇撇嘴,一脸不屑,“就常七那鹌鹑胆儿,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主儿,借他十个胆子,敢腆着脸皮直接伸手要五十两?”

    “十停有九停半,又是那应二花子在背后抽了头份儿!这起子帮衬篾片,专会骑墙头,两头卖乖,吃了东家吃西家,刮地皮的本事比狗舔盘子还干净!”

    大官人听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厮,倒是越来越长进了。”

    “应二吃的就是这碗饭。没有他这钻营的劲头,没有他那张能把死人说话、把活人说死的嘴,那湖州客商的消息,能这么顺溜地递到爷耳朵边?那常老七为何别人不找,偏心甘情愿钻进他备好的笼头里?”

    大官人顿了顿:“帮闲有帮闲的道。他能从爷指缝里抠出油水,是他的本事。为人处世,顶顶要紧的,是掂量清楚自家能吃哪碗饭。锅里有饭,大家分着吃,锅才能做大,锅里才常有热乎食儿。”

    “切莫眼红心热,看见人家碗里有肉,就犯浑去砸人家的饭碗!砸了人家的,你这碗就能盛满了?仔细连锅底都砸穿了,大伙儿一起喝西北风!”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帘外:“常七么,看着是比应二老实本分,忠心,知恩图报,可他那份老实底下藏着怯懦,脸皮薄!”

    “许多场面上的勾当,台面底下的腌臜事,他做不来,也不敢做。非得应二这种脸皮厚过城墙、心肠硬过铁石、浑身抹油的滚刀肉,才使得开,摆得平!”

    暖阁里炭火正旺,大官人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仿佛也浇旺了他胸中一团无形的火。

    他目光灼灼,穿透氤氲的热气:

    “傅先生老了,总有退去的一日。常七年轻,识得几个字,行文也有几分规矩,倒是个意外之喜。”

    “爷我这偌大的家业,日后还不知要添多少营生!账本里的乾坤玄机,那些弯绕纠葛的关节,总得有个心明眼亮、又忠心知恩的伶俐人儿去接手。是骡子是马,且牵出去遛上一遛便知分晓。”

    大官人顿了顿,接着说道:“爷我并非那等簪缨世胄,有阖族子弟济济一堂可供拣选!也不是清贵文宗,振臂一呼,天下自有无数读书人望风影从!”

    “爷我有的,就是清河县这口大泥潭里,这些在泥里打滚、在刀尖上舔血的泼皮帮闲!”

    “汉高祖刘邦得天下,身边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大官人目光如电,扫过垂手侍立的玳安:

    “燕王卢绾,不过是他沛县老家一个斗鸡走狗的泼皮发小!酂侯萧何,不过是个县衙里管文书的主吏掾!平阳侯曹参,起家时就是个管牢狱的刀笔小吏!舞阳侯樊哙,一个杀鸡屠狗破落户而已!绛侯周勃,平日里编养蚕的竹器,谁家死了人,他就去吹吹打打混口饭吃!汝阴侯夏侯婴,厩司御管马的小官!”

    大官人笑道:“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不都是当年沛县街面上滚刀肉似的泼皮帮闲!”

    “你道那说书的口中,为何开天辟地的雄主身边,总能冒出神机妙算的军师、万夫莫敌的猛将?”

    “真以为是帝星转世,将星降临辅助?”大官人摇了摇头:“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在尸山血海里,跟着他们的主子一刀一枪、一步一个血印子滚出来的!犯了无数的错,累积了数不清的经验,才熬成了人精!”

    他自顾自说得酣畅淋漓,唾沫横飞,全然没注意到一旁侍立的玳安。

    这小厮一张脸早已褪尽了血色,脊背上的冷汗更是瞬间浸透了内衫,紧紧贴在皮肉上,冰凉刺骨。

    他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惊雷滚滚:“我的亲祖宗!大爹这是…竟敢拿自己比汉高祖?这话但凡漏出去一丝风儿…”

    “怎得了?”大官人察觉到玳安的异样,眉头一挑。

    玳安慌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没…没怎么!大爹!小的…小的要告退了!”

    “站住!”西门庆被他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弄得一愣,“去哪里?”

    玳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爹!小的去武场!今日武二爷还没操练小的站桩打拳呢!没挨武二爷的巴掌,小的浑身骨头都痒得难受,像有蚂蚁在爬!实在熬不住了,这就去武二爷赏顿打!松松筋骨!求大爹恩准!”

    大官人笑道:“今日是撞了哪路太岁,还是灌多了黄汤?平日里听见‘武二’两字,恨不能钻茅坑躲上三日三夜的主儿,今日倒发起失心疯,自家把热脸往那铁巴掌底下凑?”

    玳安那敢说自己也想进步,刚待支吾,只见平安弓着腰,一溜小碎步急急抢进来,手里擎着一封书信,喘息道:“大爹,京里翟大管家差急脚递送来的书信,刚到,半点不敢耽搁!”

    大官人一听“翟大管家”四字,神色登时一整,知道轻易不会来信,挥手道:“念来我听!”

    平安展开书信,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念道:“西门大人台鉴:见字如晤。前番所托之事,不过琐务,大人自可徐徐图之,不必萦怀。然则……”

    平安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几分小心,“此番差遣,所托之人,务必是那等身家清白,行止端方,能经得起‘内宅法眼’审视的人物!”

    “若寻得那等‘根基不稳’‘行藏有亏’的浮浪女子,只怕床头人若道半个不字,便如河东狮吼,前功尽弃矣!”

    “此乃肺腑之言,万望大人体谅兄弟这‘惧内’的难处,千万、千万!务必思虑周详,要过得了‘内人’这一关,方是长久稳妥之计!切记!切记!”

    玳安听了,忍俊不禁,拍膝笑道:“怪道!怪道!想那翟大管家,何等人物?太师府里执掌乾坤的大拿,便是那等威风,竟也是个怕老婆的!真真应了老话儿,‘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旁边平安听了,凑趣儿插嘴道:“哥说的是!天底下爷们儿,哪能都似咱们大爹这般英明神武,治家有方?恁般手段,才镇得住后宅乾坤哩!”

    玳安一听此言,心头那把无名业火“腾”地就窜上来了,暗道:“好个狗才!这等奉承主子的体面话,向来是老子嘴里讨巧卖乖的营生,今日倒被这厮抢了先!莫不是翅膀硬了,要反了天去?”当下把眼一瞪。

    却见那大官人端坐椅上,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摇头道:“休要聒噪。此信之中,有两处关节有些矛盾。”

    大官人语调沉稳:“其一,若真个不急,何必巴巴儿写信来,专提‘莫急!’?当真不急,只消续写后文即可。单此一句,非但不是不急,反是意在催促。”

    顿了顿,声音微沉:“其二,以翟管家之身份阅历,若仅是惧内,这些条件当日交代便是,何须时隔多日,再行书来‘交代’?”

    “这‘交代’的事情,这分明是递话儿给爷听——太师那头对爷的考较将近了!”

    “叫爷打起十二分精神,把事儿办得滴水不漏,漂漂亮亮!若有一丝儿差池,莫说前程,只怕连先前下的功夫,前功尽弃!

    玳安听了大官人一番分析,拧着眉峰,嘴里嘟囔道:“我的大爹哎!这些个‘上头’人物,说话恁般弯弯绕绕,七拐八拐的!藏着掖着,跟猜灯谜似的!有啥话,爽爽利利,直筒筒说出来不成?偏生要人费这个脑筋!”

    大官人闻言,不由得抚掌大笑:

    “你道那翟大管家,凭什么能坐稳太师府头等管家的金交椅?凭的就是这份‘谨慎’二字!他既有心行这等暗中助力之事,岂肯落下半点儿笔墨把柄,授人以口实?书信往来,落在纸上的,自然要滴水不漏,让人捉摸不透才好!”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目光如炬,扫过玳安,话锋更显深长:“再者说了,他抬举的人,若连这点子弦外之音、言外之意都参详不透,悟不出来……那等蠢笨之人,要来何用?趁早歇了这上进的心思罢了!”

    这边大官人边教导两个小厮。

    那边应伯爵与常峙节二人并肩出了大厅,来到偏厅。

    常峙节停住脚步,对着应伯爵便是深深一揖到底,口中道:

    “二哥!今日全仗二哥在哥哥面前替兄弟美言,这份情,兄弟记在心坎里了!规矩兄弟省得,那五十两银子到手,兄弟立时奉上十两给二哥做谢仪!情分归情分,道上规矩,一丝儿也错乱不得!”

    应伯爵听了,却是不接这话,只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常峙节的肩膀,那脸上惯常的油滑嬉笑褪去了几分,露出一丝罕见的复杂神色,叹道:

    “老七!你这话,是把二哥我当外人了!我应花子若连你这十两救命钱也伸手揣进怀里,那可真不是个玩意儿了!骨头轻得连四两风都经不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自嘲:“你谢我?真要谢我,就听二哥一句——好好在西门哥哥跟前当差,拿出十二分精神来!莫学我这般不成器!”

    “我应伯爵是棵没根的骑墙草,这名声,我认!哪边风硬哪边倒,这营生,我干!可老七,你可知二哥我……也曾有过家底!”

    “想当年,也是穿绸裹缎,呼奴使婢的人物,虽比不得花子虚那般,却也是条站着撒尿的汉子!”

    “唉!只怪自己眼皮子浅,骨头轻,架不住那‘吃喝嫖赌’四字勾魂!放不下那点虚飘的身段去做正经营生!”

    “等到……等到把祖上传下的店面典光卖尽,连那三进的大宅子也换了旁人的姓,才他妈的真真明白过来——这世道!什么脸面、什么骨气,都他妈是虚的!响当当、白花花的银子才是亲爹!”

    他猛地转过头,盯着常峙节:“老七!你说我不骑墙?我敢不骑吗?家中那病秧子婆娘,还有那不成器却是独苗的儿子,两张嘴指着什么糊口?我就是卖屁股有谁买?”

    说到此处,他语气陡然一转,带着点恳切:“可你不一样!老七!咱们这帮兄弟里头,数你心最实,肠子最直!”

    “帮闲奉承、插科打诨、看人眉眼高低讨赏的饭食,你常峙节天生就吃不了!那不是你的路!如今哥哥既肯抬举你,给你个正经差事,这便是你跳出泥潭、改换门庭的天大机缘!”

    “听二哥的,千万千万抓住了!一丝一毫也莫要错过!”

    常峙节听着应伯爵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不再言语,只是对着应伯爵,又是深深一躬,那腰弯得比方才更低,更沉。

    直起身时,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

    花子虚、谢希大、孙寡嘴等一干结义兄弟闻得风声,都乌泱泱涌进门来。

    见了大官人,不消分说,扑通通跪倒一片,口中乱嚷:

    “恭喜哥哥!贺喜哥哥!此乃青云直上,鹏程万里之兆!”

    “哥哥前程不可限量!我等兄弟与有荣焉!”

    “哥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日后莫忘了提携提携小弟们!”

    大官人西门庆端坐堂上,受了众人跪拜,脸上挂着笑容,虚抬了抬手:“列位兄弟请起,自家兄弟,何须行此大礼?坐,都坐!”

    众人这才起身,按序坐下,厅堂里一时谀词如潮,奉承不断。李娇儿和吴银儿也袅袅婷婷上前,双双跪倒给大官人磕头。

    李娇儿抬起脸,眼中带着几分怯意和讨好,柔声道:“大爹,丽春院往日若有……”

    她话未说完,大官人已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姿态带着一种骤然拔高后、俯瞰众生的漠然:“罢了,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那语气,连计较都显得多余,真真是云泥之别了。

    吴银儿心思剔透,见状只甜甜道了贺,便乖巧起身侍立一旁。

    这场酒宴,与前两日府中前两场大不相同。

    席间皆是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这等惯会凑趣的帮闲篾片,又有几个新进小粉头抱着琵琶、月琴唱着小曲儿。

    众人没了拘束,插科打诨,调笑粉头,变着法儿地给大官人凑趣儿、灌迷汤。

    那应伯爵尤其卖力,说着便去胳肢那小粉头,惹得她尖叫着往西门庆身后躲,满堂哄笑。

    西门庆斜倚在主位,手里把玩着酒杯,看着眼前这活色生香、阿谀奉承的热闹景象,他眯着眼,享受着这众星捧月、千方百计只为博他一笑的氛围。

    心道:“难怪古来帝王都爱弄臣佞幸!管他外头天塌地陷,进了这门,便是这般花团锦簇、软语温香,专有人替你解闷开怀,把愁烦都抛到九霄云外去!这等滋味,试问谁人不爱?”

    酒是“玉壶春”,菜是“山海宴”,曲是“销魂调”,话是“蜜里糖”。

    直闹到月上中天,众人也都尽了兴,方才醉醺醺地散了。

    西门庆今日倒真没喝多少酒,只是身上沾染了浓重的酒气和脂粉香。

    他挥退了跟从的小厮,带着几分慵懒的惬意,信步踱回后宅,径直往吴月娘房里而来。这两日自家这正头大娘子倒是操劳了不少,也好奇收了哪些礼仪。

    掀开帘子进去,却见房内烛光比往日明亮些。

    吴月娘并未像往常一样在灯下做念佛经或看账本,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妆台前,身上只穿着贴身的小衣。

    她正费力地将一条长长的、约三指宽的素白细棉布帛,一圈紧似一圈地往自己腰腹间缠绕勒紧!

    旁边小几上还放着一碗喝剩的、颜色深褐、散发着淡淡荷叶清苦气的汤药。

    原来吴月娘竟是在缠帛束腰!

    这是官宦富户女眷间私下流传的一种法子,取细长坚韧的布帛,于夜晚沐浴后紧紧缠绕腰腹,据说能“缩腰收腹”,辅以荷叶、山楂等物煎煮的“瘦身汤”内服,以求身段窈窕。

    只是这法子勒得人气息不畅,甚是辛苦。

    西门庆骤然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愣。

    月娘听得动静,猛地回头,一见是大官人,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想扯过旁边的外衫遮住,那缠了一半的布帛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更显狼狈。

    她本就生得丰腴端庄,此刻因羞窘和用力,额角鼻尖都沁出细汗,胸脯微微起伏,倒别有一番平日里少见的鲜活情态。

    西门庆看着她这副模样,先是觉得有些好笑,堂堂正室娘子,竟学那等侍妾做派。

    但旋即,一丝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月娘素来持重,最讲“正室体统”,如今竟也偷偷摸摸搞起这勾当……

    不用说,是这些日子府里收了几个风流袅娜,绝色妖娆美人,这月娘嘴上不说,面上也端着正室的大度镇定,可终究是是个女人!

    这无声无息地缠腰束腹,可不就是暗地里起了比美争宠的心思?怕自己这大娘子失了颜色,拢不住丈夫的心了!

    大官人踱步过去,带着一身酒气和外面沾染的脂粉香,伸手捏了捏月娘还未来得及完全缠紧、尚显丰软的腰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哟!我的大娘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深更半夜不睡觉,倒跟这布带子较上劲了。”

    吴月娘被西门庆点破,越发窘迫,低着头:“老爷……妾身只是觉得近来身子越发懒怠,腰腹间……似乎也松了些,想着缠一缠,紧致些,看着也精神……”

    西门庆听了,“嗤”地一声笑出来。

    他索性上前一步,借着明亮的烛光,毫不避讳地将目光在吴月娘身上细细巡睃。只见她只着贴身小衣,那身段儿恰似熟透的蜜桃,饱满丰腴,骨肉匀停。

    肩头圆润,臂如藕节,薄薄小衣下鼓胀胀如堆新雪,腰肢带着成熟妇人特有的丰软,往下更是臀如满月,腿似凝脂。

    因方才缠勒,腰腹间雪白的肌肤上还留着几道淡淡的红痕,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肉感。

    月娘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去解那缠腰的布帛,只觉得在他灼灼目光下,这“紧一紧”的举动,简直比被人撞破私情还要难堪。

    大官人看得心头一热,这哪里是胖了?分明是富贵窝里滋养出的、正头娘子该有的丰润端庄!

    念头一起,大官人升起一股子得意与怜惜交杂的情绪。

    他伸手直接搂上吴月娘那丰软的腰肢,触手温润滑腻:

    “我的好月娘!你这心眼儿也忒细了些!爷是那等只认一把瘦骨头的人么?

    “你这身子,才是爷心头最熨帖的!摸着是实打实的福气,抱着是暖烘烘的贴心!那些个瘦伶仃的,看着是俏,可哪有你这般温软厚实,宜室宜家?”

    “你便是胖成个玉娃娃,爷也照样稀罕得紧!何苦作践自己,跟这布带子过不去?嗯?”

    这番露骨又带着宠溺的情话,像滚烫的油浇在吴月娘的心上。

    她又是羞臊,又是不敢置信的欢喜,身子早已软了半边,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一层粉晕,哪有白天大娘子的肃然的模样。

    大官人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羞不自胜的模样,双臂猛地一用力,竟是将这丰腴温软的正室娘子拦腰抱了起来!

    “啊呀!爷!”吴月娘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搂住了西门庆的脖子。

    天光才蒙蒙亮,西门府里里外外便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昨日是兄弟帮闲的私宴,今日却是正经八百的亲朋好友“贺官宴”。

    宴请的是吴月娘娘家两位哥哥一大家子,还有金莲儿的老母。

    并左邻右舍,以及相熟的富户、平日有往来的商铺掌柜,乃至几个依附西门家的田庄管事和铺子掌柜。

    吴月娘身为当家主母,今日是半分也闲不得。

    她天不亮就起身,强压下昨夜在昨晚被折腾得腰酸腿软,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来打理一切。

    此刻虽已穿戴齐整,一身簇新的绛紫缎面袄裙,头戴金丝狄髻,插着赤金分心,显得端庄富态。

    始作俑者大官人倒是睡得晚晚才起来。

    外头平安守在门口,打千儿禀道:“禀大爹!提刑衙门里差了个小吏来传话,说夏提刑夏老爷那边吩咐下来,请大爹您用过午饭,务必往提刑衙门走一遭,有十分紧要公务,需当面商议定夺!”

    大官人眼皮也不抬,只淡淡道:“知道了。你自去好生回话,就说爷知道了,饭毕便去。”

    平安应了一声“是”,垂手退了出去。

    大官人心下豁然明了,必是为着蔡京生辰纲那桩公案了。

    深埋地窖的十万两之物,他非但无忧,反生出一丝笃定,宅院地契白纸黑字俱在张大户名下,连租赁文书都没有,纵有变故,首当其冲的也是死去的张大户。

    如今案子在自己手上,那就更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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