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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刘公公跪上门,生辰纲案发

    且说昨晚不单西门府上和气融融,那常峙节怀里揣着西门大官人周济的五十两两银子,心头滚烫,脚下生风,转回家来。

    此时月色昏黄,照着破败门楼。

    推开吱呀柴扉,屋里黑洞洞,一盏油灯如豆,火苗儿奄奄一息。

    他那娘子人称常二婶的马氏,盘腿坐在炕上,一张黄瘦脸吊着,听见门响,眼皮也不抬,冷声道:

    “贼囚根!死到哪个野坑里挺尸去了?整日不着家,老娘饿得前腔贴后腔,肠子绞着疼!灶冷锅空,米缸耗子都饿跑了!还有独自对付房东赶人!你这没用的老花根,还有脸回来?”

    常峙节受惯这气,今日却不同。他走到灯前,故意叹道:“你休嚷!我今日出去,原是为寻个生路。看人嘴脸,低三下四!罢了,家里这般艰难,你又不容人,我常峙节也不是离了这破屋就活不成!明日我便去寻个去处!”

    马氏猛地抬头,黄眼珠子瞪着他:“寻去处?天杀的!你想往哪里去?撇下老娘自去快活?”

    常峙节见她急了,心中暗笑,面上却无奈:“唉!没法子。今日遇个朋友,说大街坊张宅少个管账先生或得力帮闲。朋友撺掇我去。我想着,与其在家受气,看揭不开锅,不如去应承。好歹有口安稳饭,月钱省下贴补其他女人。强似跟着你被你干瞪眼骂死!”

    这番话如刀子扎心。马氏万没想到丈夫生外心!常峙节虽穷酸,却是她唯一依靠。若真离了,她如何活?泼辣劲儿顿化惊恐,“哇”一声放声大哭,捶着炕沿:

    “我的天爷呀!你这没良心的狠心贼!老娘跟了你这些年,吃糠咽菜,没过一天好日子!如今你嫌我碍眼,就想撇了我,另攀高枝?你好狠的心!我…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不如…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在这破梁上,遂了你的意!呜呜呜……”

    常峙节见她哭得真切,鼻涕眼泪糊脸,也不敢再调笑,这才不慌不忙,掏出沉甸甸银子包,解开系绳,露出白花花、细丝纹五十两大锭银子。

    “你且休哭,看看这是甚么?”常峙节声音带一丝得意。

    马氏哭声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往桌上一瞧——灯影下,银子闪出光!

    她愣住,随即扑到桌边,抓起银子掂了又掂,用牙狠狠一嗑。脸上泪水未干,却绽开极大笑容,眼睛放光,声音又软又媚:

    “我的好汉子!这…这真是银子?白花花足纹银!天爷!你从哪座金山刨出来的?莫不是西门大官人发了慈悲?”

    常峙节背手挺腰:“不是他老人家,还有哪个?今日蒙大哥哥垂怜,念我艰难,慨然借了五十两纹银,让我们买个小院子过个好冬。”

    马氏喜得抓耳挠腮,摸了又看,紧紧攥住。

    忽想起方才哭闹,讪讪道:“狠心短命鬼!既有银子,为何不早拿出来?平白惹老娘哭这场!心肝差点哭碎!白白流这许多泪!”说着小心包好,贴身藏了。

    常峙节见她藏好银子,想起往日受的气,心头那点得意掺了酸涩,故意斜眼瞅她,鼻子里哼了一声:

    “哼!你往日里拿我当仇人一般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如今见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倒这般亲热起来,好汉子叫得蜜甜!明日待我拿了剩下的银子,买身像样的好衣服,收拾得光鲜体面,就去找别人潇洒快活去!谁还跟你在这破屋里搅这口穷锅!”

    马氏一听,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那刚暖过来的心又猛地揪紧。

    她霍地站起,脸色由喜转悲,又由悲转怒,指着常峙节,嘴唇哆嗦:

    “好!好!好你个没良心的常峙节!我…我骂你?我是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咒你,哪一句不是指望你能立起这个家来?日子再难,米缸再空,我也是一门心思跟你跟到黑,便是死也是吊死在你常家的门楣上。”

    “我我从未曾动过外心,更不曾和隔壁哪个野男人眉来眼去过!你…你竟说出这等戳心窝子的话来!你要记恨我骂你,就真真辜负了我这一片掏心掏肺跟你过苦日子的真心!”

    说着,那眼泪又如断线珠子般滚落,比先前哭得更加伤心委屈,捶胸顿足,几乎背过气去:

    “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跟了个没良心的……呜呜呜……”

    常峙节看着老婆哭得肝肠寸断,那点故意撩拨的酸意和报复心,瞬间被更深的愧疚和怜惜冲散了。

    他沉默不语,心中暗道:

    “这婆娘…虽说平日嘴利如刀,嫌贫爱富,可细想起来,自嫁给我这穷酸,确实没过一天好日子。西门哥哥府里纵然是个使唤丫鬟,穿的戴的,也比她体面过天去。”

    “她跟着我,挨饿受冻是常事,日日还要提心吊胆怕房东来撵睡上街头…也怪不得她时常埋怨。这世道,一个妇人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这穷汉,能守住门户,没做出墙的丑事,已是难得的贤妻…”

    想到此处,常峙节心头一软,那点男人的硬气也化作了绕指柔。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揽住马氏颤抖的肩膀,声音也放软了:

    “好了好了,莫哭了,哭坏了身子不值当。我…我方才那是逗你呢!气话!哪能真不要你?我常峙节再没出息,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勾当!”

    他顿了顿,想起大官人的许诺,眼中也放出光来,温言哄道:

    “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西门哥哥不仅周济了银子,还许了我一门好差事!收了我做门下,日后让我跟着他,学着管管账目!这可是正经的体面营生!你且放心,跟着我,再不会叫你挨饿受冻,更不必担心流落街头了!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见马氏哭声渐歇,抽抽噎噎地抬头看他,常峙节更是豪气顿生,拍着胸脯道:

    “明日!明日我就去,先给你扯几尺上好的花布,做两身像样的新衣裳!咱们也过个肥肥实实、体体面面的好年!”

    马氏听他这般说,又见他神色诚恳不似作伪,这才慢慢止住悲声。

    她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鼻涕,看着常峙节,眼神里少了平日的刻薄,多了几分温存和盘算:

    “我…我穿不穿好衣裳有什么打紧?总归是在家里,没人瞧见有个暖便行了。倒是你…”

    她拉住常峙节的衣袖,摩挲着那磨得油亮残破的袖口,认真道:“你如今要跟着西门大官人讨口饭吃,在他府上行走,万万不能让他丢了体面,给他老人家的脸上抹黑!”

    “明日,你先去给自己买身好的!要料子扎实,颜色稳重的!人靠衣装马靠鞍,穿得体面了,人家才瞧得起,大官人脸上也有光,断不能让大官人因为我们被人嚼了舌根。”

    常峙节心头一热,没想到妻子此刻竟先想着自己。他连连点头:

    “娘子说的是!我去买!都买!也给你买!对了,你晚上还饿着肚子罢,我去割几斤上好的羊肉回来,给你好好补补身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马氏一听“羊肉”,立刻抓住丈夫衣角制止,连连摆手摇头:

    “买羊肉做什么?贵得很!买两个炊饼,并两棵咸菜我便能吃饱了,有了钱更要仔细省着些花!柴米油盐,赎当还债,哪一样不要钱?细水长流才是正理!”

    常峙节见她如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将她搂紧了些,带着几分久违的豪气与怜爱,笑道:

    “傻婆娘!怕什么!西门哥哥周济了咱们,又许了前程。我便是往死里干,把命卖给西门哥哥便是!以后有钱了,别说羊肉,便是整头牛,我也买你吃!往后再不用这般抠搜算计了!”

    马氏被他搂着,听他难得豪言,又想起方才的惊吓与如今的踏实,那点委屈怨气终于彻底消散。

    她破涕为笑,狠狠剜了常峙节一眼,带着劫后余生的娇嗔,手指戳着他额头道:

    “狠心贼!还说要找过婆娘甩了我?我看你也奈何不了我!离了我,谁给你缝补浆洗,谁给你守着这穷窝?哼!”

    常峙节见她终于开怀,眉梢眼角都带着久违的鲜活,心中那点酸涩也被暖意取代。

    他一把捉住她戳来的手指,顺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在她耳边,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压低声音道:

    “奈何不了你?好娘子,你且等着!晚上吹了灯,怕不是要叫我一万声‘亲哥哥饶了我罢’?看你还嘴硬!”

    马氏被他热气呵在耳畔,又听这露骨浑话,脸上飞红,啐了一口:“没脸没皮的老不羞!”身子却软软地依偎着他,再没半点推拒。

    马氏忽地想起这几日自己情急之下哭骂丈夫时,仿佛也连带抱怨了西门大官人周济银子不够爽利咒了他几句,心中猛地一凛!

    她慌忙从常峙节怀里挣出半截身子,脸上笑容尽敛,换上一副惶恐神色,抬手就朝着自己脸颊轻轻扇了一记,口中念道:

    “该打!该打!打你这张没遮拦的破嘴!前几日急昏了头,竟敢编排起西门大官人的不是来!大官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恩比天高!”

    “愿菩萨保佑西门大官人福寿绵长,保佑西门府上上下下奶奶、姑娘、哥儿们平安富贵,万事如意!保佑大官人买卖兴隆通,青云直上当大官儿!保佑……”

    她双手合十,朝着想象中的西门府方向拜了又拜,恨不得把能想到的所有吉利话都倒出来。

    灯影昏黄,破屋陋室,竟也生出了融融暖意。夫妻俩相视而笑,当晚如新婚燕尔一般,往日的怨怼仿佛都成了前尘旧梦。

    这乱世之中,无数如浮萍般的夫妻,得了一日的好光景,有一日的温饱与相互依偎,便已是人世间最实在不过的小确幸。

    且说西门庆在厅上,刚打发了平安去回夏提刑的话,那平安前脚方踏出门槛儿。

    只听帘栊“哗啦”又是一响。

    玳安探进半个身子来,脸上带着些古怪气象,叉手禀道:“大爹,怪事!前日来赴席的那个内府刘老公公,不知怎地,又来了!名帖在此,眼下正在仪门外立等着哩。”

    大官人正端起一盏热茶,闻言眉头“唰”地一挑,那茶盏就悬在半空里,心中暗忖:

    “嗯?这老阉货,架子端得比天高,今日怎么又来了?”

    心头虽盘着疑云,脸上却纹风不动。他慢悠悠将茶盏搁下,口中淡淡道:“既是老公公到了,请进来叙话。”

    话音未落,那刘公公竟已等不及玳安引路,自家一掀那软帘,“哧溜”一声就钻了进来,脚下步子透着几分火烧屁股的急慌。

    只见这刘公公,与前几日那副鼻孔朝天、恨不得拿腔捏调把人酸倒牙的模样儿,竟活脱脱是两个人了!

    只见他一张老脸,堆满了笑褶子,热络得如同见了嫡亲的兄弟,离着还有七八步远,那双手就拱起来摇得风车儿也似,嗓门儿也比前日拔高了八度,透着十二分的亲热与巴结:

    “哎哟哟!我的西门大官人!咱家又来聒噪您啦!罪过!罪过!”

    西门庆心中更是纳罕,面上也浮起笑容,起身相迎:

    “刘公公哪里话,您老驾临,蓬荜生辉。快请坐,玳安,看茶!”

    刘公公却连连摆手,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未减,眼神却透出焦灼:

    “西门大人!坐就不必了!咱家此来,实是有桩万分火急、塌了天的要紧事,非得跟您关起门来…细细详谈!片刻也迟误不得!”

    西门庆见他如此情状,心知必有重大干系,立刻收敛笑容,正色道:

    “公公既有要事,里面请!”说罢,亲自引着刘公公,进了他那间陈设奢华、专为密谈所用的内厅。

    厚重的门扉甫一合拢,隔绝了外间。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刘公公竟不等西门庆让座,猛地转过身,对着西门庆便是深深一躬,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行了一个极其隆重的大礼!

    大官人一愣,心中冷笑看来事情不小,口中故意“哎哟”一声,慌忙抢上几步,双手稳稳托住刘公公的双臂,用力将他搀起,口中连声道:

    “刘公公!刘公公!您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何必如此大礼!万万使不得!有事但请吩咐便是!”

    刘公公被西门庆搀起,那张老脸哪里还有半分前日在宴席上那副倨傲不屑、拿鼻孔看人的光景?

    此刻已是蜡黄里透着灰白,没了一丝血色。

    眼眶里竟也汪起两泡浑浊的老泪,顺着笑褶子往下淌:

    “西门大人!实不相瞒,今日咱家…咱家是走投无路,没皮没脸,腆着这张老皮囊,来求您救命菩萨来了!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啊!

    大官人心中已猜到七八分,面上仍作不解:

    “公公有事吩咐便是!何言一个‘求’字?令侄是…”

    刘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急急道来:

    “我那侄儿,在金吾卫里挂了个百户的虚衔,唤作刘勉。这孽障!不知天高地厚,前些日子胆大包天,竟伙同几个泼皮,脑子昏了头,竟敢砍伐了通往皇陵道路附近上几株松柏啊!”

    他喘了口粗气,胸口起伏,又捶了两下,才带着哭腔接道:

    “如今…如今不知被哪个天杀的揭发到巡按御史何大人手里!那何大人勒令本地提刑所捉拿案犯刘百户归案!”

    “如今…如今我那侄子口供画押的那卷宗文书,只怕早已送到您和夏大人那公案头上了!就等着您二位老爷‘票拟’盖印,便要上报定罪

    大官人听罢,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哎呀!刘公公,此事干系重大,非同儿戏啊!擅动皇陵草木,这…这往小了说,不过是砍了几棵树,罚些银钱,打顿板子也就罢了。”

    “可往大了说,确系十恶不赦的‘大不敬’,乃至‘欺君罔上’!这可是实打实的死罪!脑袋…那是非掉不可的呀!”

    这话一说,刘公公脸更白了,可怜巴巴眼泪汪汪的望着大官人。

    大官人继续说道:“况且,夏大人是正提刑,掌印官,此事…您该先去求夏大人才是正理。西门庆不过是个副手,恐难…人微言轻,独力难回天啊。”

    刘公公一听“夏大人”,更是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西门大人!咱家去过了!昨日便去求了夏大人!咱家…咱家是带了整整三百两纹银去的啊!可…可夏大人他…他…”

    刘公公声音哽咽,带着无比的怨愤和无奈,“夏大人他收了银子,却…却跟咱家说,此案通天,是巡按御史何大人亲自督办的要案,他一个小小的提刑官,实在担待不起,不敢徇私!让咱家…另寻门路!西门大人!”

    刘公公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这次是抱住了西门庆的腿,那顶巧士冠也歪了,紫绸袍子沾了灰也不顾,只是哀嚎:

    “西门大人!咱家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侄儿啊!咱家是个没根儿的腌臜废人,无儿无女,半辈子就指着这点骨血续香火,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般养大!”

    “求求您!西门大人!求您看在咱家这点不值钱的老脸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千万千万,网开一面!只要能保住他一条小命,莫说是倾家荡产,就是…就是要咱家这条老命,咱家也绝无二话!呜呜呜……”

    大官人心中如同明镜一般:那夏提刑,怕是存了三分记恨这宦官前番的倨傲,又兼七分胆小怕事,年纪越大越惜命,实在不敢轻易得罪那巡按御史何大人,这才把烫手的山芋推了回来。

    大官人低垂着眼皮,睥睨着脚下这昔日权势煊赫、昨日宴席上还对着自己呼来喝去,鼻孔朝天,端坐首席的内府太监。

    这位掌管着皇宫土木建造、地位仅次于杨戬等大档头的老太监,此刻为了至亲骨肉的性命,竟卑微得如同尘土里的蝼蚁,涕泪横流,死死抱着自己的腿哀哀求告。

    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如同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从大官人心底“滋儿”地冒上来——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弄他人命运的权柄滋味,端的是妙不可言!

    他脸上却堆起一团和气的笑容,假意用力搀扶,口中道:“哎哟哟,公公!快请起!快请起!地下凉,仔细伤了筋骨!莫急,莫急,天大的事也总有法子可想。”

    他顿了顿,拿捏着火候,慢悠悠道:“也是巧了,我正要去提刑所点卯理事。公公且宽宽心,容我先去瞧瞧那案卷上的白纸黑字,究竟是个什么光景,咱们…再作计较,如何?”

    刘公公一听这话,如同那溺水之人猛地捞着了一根浮木!这西门大人没有一口回绝,这便是天大的转机!

    他那颗悬在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这才“咕咚”一声,落回了腔子里一半。

    他顺势被西门庆搀起,胡乱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涕泪,嘴里一迭声地道谢:“哎哟!我的好大人!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开恩!全仗大人!全仗大人了!”

    他那侄儿刘勉,平日里虽有些纨绔习气,但对自己这“叔父”却是实打实的孝顺,晨昏定省,嘘寒问暖,比亲儿子还知冷知热。

    自己还指望依靠这亲侄子给自己养老。

    如今眼见着事情有了这么一线转圜之机,刘公公那如同被油煎火燎的五脏六腑,总算稍稍熨帖了那么一丝丝。

    大官人,被刘公公这一番哭天抢地、抱腿哀告,搅得心头也似滚油煎,哪里还吃得下宴席?好在今日来人也不用刻意应酬。

    送走了刘公公对月娘道:“衙门里有桩急务,须得去走一遭。家中亲戚并邻舍,你好生看顾着,待我回来再周全招呼。”说罢,也不及细说,换了公服,便匆匆出门,跨马直奔提刑所而去。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不多时便到了提刑所衙门。

    刚踏入那阴森肃穆的公廨门槛,就见夏提刑夏龙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堂前团团乱转。

    一见西门庆身影,夏提刑如同见了救星,几步抢上前来,也顾不得官场体统,一把便死死攥住了西门庆的袍袖,那张脸皱得如同风干的橘皮,声音都带着颤儿:

    “哎呀呀!我的西门老弟!你可算来了!天塌了!塌了天了!祸事临门了哇!”

    西门大官人心中雪亮,面上却只作懵然不知,故意“哦?”了一声,脸上堆起惯常那等从容笑意,反手扶住夏提刑,问道:

    “夏大人,何事如此惊慌?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慢慢说,慢慢说。”

    夏提刑急得跺脚,也顾不上厅堂里还有几个书办、皂隶竖着耳朵,拖着西门庆就往僻静处走,压低了嗓子,如同报丧一般:“慢不得!慢不得!老弟,祸事大了!东京蔡太师他老人家的生辰纲…被人劫了!”

    大官人心中一跳,脸上笑容却纹丝未动,只挑了挑眉:“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夏提刑急赤白脸地继续道:“那伙天杀的强人,就在离咱们地界不远的黄泥岗动的手!虽说是济州府的地盘,可…可那济州府尹,已被太师府严令,勒令他十日之内破获此案!若到期不能破案…”

    夏提刑说到这里,声音都尖利起来,伸出两根指头比划着,“…便要革职拿问,发配…发配沙门岛去填海!”

    他喘了口粗气,额头冷汗涔涔,紧紧抓着大官人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还不算完!上头严令,着咱们提刑所,即刻起清查山东辖区及周边各城镇,凡有可疑线索、陌生强人踪迹,务必细细访查,火速上报!”

    “倘若济州府尹是个有本事的,十日内破了案,咱们自然无事。可…可若是他破不了…”夏提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烫手的山芋,这塌天的干系,就得…就得落到咱们哥俩头上,由咱们去顶缸接手哇!老弟!这…这可如何是好?十日!只有十日啊!”

    大官人听罢夏提刑这番如同报丧般的言语,非但不见惊慌,反将那嘴角一咧,安慰道:“夏大人!这有何难?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他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那生辰纲何等泼天大事?第一道雷霆之怒,必定是落在济州府何大人头上!他若破不了案,沙门岛是去定了。”

    “上头震怒归震怒,终究还是要找人去查的。等这第一波雷霆劈过,火气稍泄,再转到咱们提刑所手上时…”

    大官人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这千斤的重担,经了济州府这一道手,落在咱哥俩肩上,分量可就轻省多了!”

    他见夏提刑神色缓和:“退一万步讲,倘若真如此,夏大人您也莫忧!西门庆不才,自当竭尽全力,撒开网去查!管他什么三山五岳的好汉,还是藏污纳垢的窝点,定要揪出那伙胆大包天的贼寇!必不叫我们提刑所为难!”

    大官人这番话,如同给夏提刑灌了一碗滚烫的定心汤。

    夏提刑那原本如同风干橘皮般皱成一团的脸,终于稍稍舒展了些,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望着西门庆那年轻气盛、不见半分惧色的面庞,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感叹:

    “唉!还是年轻好啊!西门大人这份胆识,这份从容,真真儿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本官是老了,不中用了。如今只求着能在这提刑任上,太太平平地熬到致仕,便是祖上积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那官帽上的翅子也跟着微微颤动。

    感叹完,夏提刑总算找回了几分主官的体统,定了定神道:“老弟既有此担当,老哥哥我心中便踏实了几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签押房,签发几道火票文书,着令案发周遭各城镇的里正、保甲,严查近日过往的可疑生面孔、强人踪迹,但有蛛丝马迹,火速来报!”

    说罢,他抖了抖官袍袖子,也顾不上再与大官人客套,转身便步履匆匆地往后堂签押房去了,那背影,依旧透着几分心力交瘁的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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